独孤帝心闭目盘坐在高山之巅,眼望着西方那一片深山峡谷,犹如磐石般一动不动。任由冷雨将衣衫湿透,偶有雨滴打在横膝的白刃上,叮嘤吟响。
由此山向西,便开始脱出大正道图的笼罩范围。事实上此处道图的压制之力就已经相对很薄弱了,是以无论外敌来侵或内者欲出,绝大多数都必须取道于此,以缓和或适应这种压制。所以这里亦已经演化为一条界线,一道进出黎山一脉的门庭,是以称为黎庭。
突然间,横陈在膝上的宝剑一阵急颤,瞬即破空而起,直化为一道宏光冲天而起,如君临四海般俯视天下,又随即化为一道犀利无匹的剑芒重重劈落。随着锋芒之处的一声惨叫,将山岭斩出一道深长的沟壑。放眼望去,他身后方圆数千里地域,这般的沟壑横七竖八如同被犁过一般。
剑芒过后归于平寂,宝剑闪着光芒悠悠归来,像个乖孩子一样复横在他膝上,又复先前一般融入风雨。然而下一个瞬间,此剑蓦然纵声尖啸,吟声中释放出深深的敌意,似如临大敌一般一下绷直了剑身。但此时独孤帝心却伸出二指搭在剑上,轻轻滑动抚慰,并未如先前一般纵容。
一个白色身影破开雨幕,飘然落在了他的身边。
向前斜视许久,才开口道:“你的剑意越来越霸道了。”
“那又如何?”独孤帝心抚剑不止。“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么?”
白衣人长叹了一声道:“若是我想过去,你也要拦么?”
独孤帝心侧首看了他一眼道:“我拦不住你,但过后我会向你上玄宗讨命,十年也好,百年也罢,我杀你个孤家寡人。”
“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白衣人显然亦有些愠怒。
“哈哈!”独孤帝心大笑:“若是霍空神想杀独孤帝心,那我闭目就死无话可说。但若是上玄宗主想杀天工剑宗客卿长老,那就得凭本事了。你想好了?”
这白衣人正是当今上玄宗之主霍空神。由当年的江湖游侠到今日黎山一脉的中流砥柱,千年的修行与久居高位,让霍空神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如今的他满头白发,眼眶深陷,面皮上的皱纹有说不尽的沧桑。若不是脊梁仍然笔直,散发着强大的气势与威严,倒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霍空神叹道:“你疑心太重。就算旁人想对闻兄弟不利,我们这些人你也信不过。圣女她……你应该明白的,她总不会想要害闻兄弟吧?”
“嘿嘿。”独孤帝心怪笑两声道:“霍兄啊霍兄,你知不知道你而今已经虚伪到了什么地步?”
他站起身来,转身对着霍空神。
“于你而言,当年区区那一点交情还有用吗?你做过什么事,你当真不记得了?用不用我为你好好的说上一遍?至于叶唯喻,她的心肠之黑怕是犹胜于你,神武上人等几位前辈是怎么死的,你大概一清二楚。要我相信你们?哈哈,若不是相信你们,我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闻六弟焉会流浪千载!”
随着独孤帝心铿锵的话音,天云中喀嚓一声雷震,似是挟着无穷的愤怒,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但转而之间,便又复归灰暗。
霍空神一时黯然,长叹了一声才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明白的。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又岂是初衷。道图动荡,气运不可空悬。我们都是不得已,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你……”
独孤帝心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我也很想知道,当年那个顶天立地的霍空神到哪去了。我们大伙欠了闻六弟多少,你们难道不明白?得了他的气运,现在又想杀他,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该死!无怪你们一个个都走上了邪路,这般狠辣的心思,恐怕那些大魔头也要自愧不如!”
这一番话骂得霍空神狗血淋头,一张老脸涨得殷红,嘴唇与双手都是禁不住颤抖。就连他笔直的脊梁似乎也一下子垮塌了,佝偻得像一个垂垂无力的老者。再无复先前的那股气势与威严。
“你……你挡不住的……你也好,生死剑门顾云那二位先生也好,你们势单力孤,怎么可能挡得住我们。白白送了性命……死且易,可大家都死尽了,又靠谁来抵此浩劫呢?”霍空神的身影从风雨中淡去,话语中透着无奈和萧瑟。
霍空神刚一离去,另外数道身影迅速落在了独孤帝心身旁。为首一个青袍道人当先道:“玉阳七子见过独孤长老。”
“诸位此来何干?”独孤帝心冷眼环视。
“奉楚宗主之命,特来听长老差谴。独孤长老,姓霍的没有为难你吧?宗主有命,无论敌手是谁,我天工剑宗与独孤长老共进退。”
“楚还舟在哪里?”
“宗主为避免与生死剑门有所冲突,故而暂时不便亲至。他命贫道传讯长老:只要长老需要,楚宗主某召之即来。”
若在往常,这样的事独孤帝心会惋言谢绝。可是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在雨中站立良久。便又闭目坐了下来,如先前一般一动不动。然而回想当年又复今日,心内一阵阵只觉荒谬离奇。
鬼哥的心情更加荒谬离奇,犹如被什么东西翻过来搅过去。看着云北雁演化之剑法他的目光几乎滞住。这套剑法……如果的真能称之为剑法,其根本完全就是在阐述生与死的意义。
什么是生?单纯以生机来解释是不行的,天地中蕴含着几乎无限的生机,然而没有完整的灵性盛载,则不成其为生灵。可如果没有死,生灵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