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北八十里,乾宁军,卢龙河北诏讨行辕。
后军都指挥使、行营粮台大使周知裕在旗门处脱下披在身上的雨蓑,接过大帅亲卫递上来的帛巾,擦了擦挂在鼻尖发梢上的雨滴,掀开帅帐的篷帘,迈步而入。
刘仁恭正在全神贯注的处理着帅案上堆积如山的军报,见周知裕进来,道了声:“好问来了?坐。”便继续埋头批阅。周知裕拣了个墩子坐下,默不作声的在一旁静静等候。最新搜索“”
良久,刘仁恭将手头上的军报看完,提笔勾了个圈,写了批语,然后放到一边,这才转向周知裕:“大军粮草还可支撑几i?”
周知裕微微欠身,道:“禀大帅,粮台尚可支撑十五i。但如今多雨,道路泥泞,后续粮草接济乏力。某已调蓟州军开赴会昌,在巨马水畔设立中转粮台,并行文各州,今后各州粮草直接发往会昌,不再经幽州中转。等会昌中转粮台诸事理顺……唔,预计半月之后,便可解决转运之困。其间大军粮草供应不会出现问题,请大帅放心。”
刘仁恭点了点头,半晌后道:“也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停。”百度搜索“”看
周知裕笑道:“这雨下得好,千万别停才是。”
这是入秋后的首场雨,雨虽不大,但绵绵密密,却连续下了七i,一直未曾停过。这样的绵雨放在南方可能常见,但在北方,却极为稀罕。在刘仁恭、周知裕乃至卢龙军河北招讨行营的所有将领心中。这场雨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正是这场雨阻住了宣武魏博联军北上的步伐,也延缓了两军大战的期限。
刘仁恭不怕与敌人作战,他这辈子打过多少战。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与敌人决战的时机,在敌人士气如虹、军心大振的时刻进行决战,并非明智之举。
德州刺史兼兵马使傅公和战死了,当德州败兵将这一消息传来的时候,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大哭了三天,刘仁恭心里也极其不是滋味。德州是五月被围的,傅公和派人求援的时候,刘仁恭除了一份“坚守待援”的命令外。没有向德州派出一兵一卒。
刘仁恭并非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也不是眼看部将身陷绝境而不管不问的统帅,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卢龙诸将的支持,坐不到卢龙军节度使的高位。让刘仁恭做出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在于。当大军开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恢复了一年,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三万多大军,其实并不堪战。
这些河北子弟不是胆小怯战之辈。也不是身弱体薄之徒,河北兵员的素质是很好的,河北敢战士向来天下知名,但问题是这些士兵从来没有经过战阵。在军营中训练的时候还好。一旦拉出来南下之后,便立刻暴露出了诸多问题。让他们头一阵便对上天下第一的宣武军和享誉百年的魏博牙军,刘仁恭一点信心都没有。
继续深究其里。刘仁恭明白,去年魏州惨败的损失实在太过重大了,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大多葬送在巨马水以南,缺少了那些战斗中坚的支撑,无论是训练还是作战,这支成军已近一年的新兵还是显得太过稚嫩了一些。其实卢龙军还是有一些可堪一战的军队的,只是那些军队都在北方关城沿线备边,这既有防备契丹的实际需要,又有着几分无法明言的原因卢龙军的大小军头们在去年秋天的整军一事中已经和自己有了隔阂,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将手头上的老兵雪藏了起来。…,
总之,刘仁恭不能以现在手头上的这支军队去跟葛从周和皇甫峻硬拼,他需要时间抓紧练兵,而德州刺史兼兵马使傅公和,则是为他争取时间的关键,也注定成为了刘仁恭不得不忍痛抛舍掉的弃子。傅公和是刘守文的左膀右臂,是义昌军的重将,不仅与刘守文是结义兄弟,也深得大帅刘仁恭赏识。让他顶在德州一线而不救援,说实话,刘仁恭也十分心痛,可大势所迫,不得不为,与如画江山相比,任何友情和亲情在天下大势面前都可以毫不顾惜。
傅公和不负刘仁恭所望,他率领三千弱军困守孤城,硬是坚持了一个多月,为刘仁恭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城破之际,傅公和仍然在城头奋战,最终与城共亡。
傅公和在德州的坚守除了给卢龙军争取到时间外,对宣武魏博
联军造成的损伤也不小,葛从周和皇甫峻拿下德州之后休整了十多i才重新整理好军队,正要挥军北上之际,这场绵绵的秋雨便i夜不停的落了下来,再次将两军决战的时刻向后无限期推延。
听着帐外轻敲泥土的雨声,两人都各自想起了眼前的战事,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这场大战对卢龙军来说,真的有些不容乐观。
周知裕忍不住问:“大帅,不知张监军那边怎么样了。”
刘仁恭摇了摇头:“还没有传回来消息,河东毕竟和咱们有大仇,不是那么容易答允的。”
监军张居翰是在大军启程的时候向刘仁恭提出建议的,他自请到河东求援。当时刘仁恭还没有对自己麾下军队有着现在这么清醒的认识,对战事抱有乐观情绪,再加上卢龙与河东这两年结下的大仇,所以刘仁恭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过他对张居翰主动请缨有些意外,倒是开始重视起了这位朝廷派来的监军使。
但之后刘仁恭逐渐发现了这支成军一年的新军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开始犹豫起来,这种犹豫在傅公和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终于彻底动摇。他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