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猖狂而去,狼狈而归,如同见了鬼一般。
“父亲,那家店铺……”
徐宏基云淡风轻。
“砸了没?”
徐文爵努力挤出笑容。
“孩儿竟然不知,家中竟有这等产业。”
看着他虚浮浪荡的样子,徐宏基愁眉不展。
可是没办法。
这是徐家的继承人,该教诲还是要教诲。
“打从靖难起,咱们魏国公府就大不如前了。世祖皇帝迁都北去,却把咱们家扔在了南京。这是什么?这是冷遇。从那以后,咱们家在这大明朝堂上,可就没了面子。可这么一大家子,又得吃穿用度,好好活着。这没了权、没了势,还能如何?”
魏国公府当然不是没权没势,甚至在这南直隶的地盘上依旧是第一世家。
当然了,和京师的那些勋贵比起来,甚至和同祖同根的定国公府比起来,着实差得远了。
顺着徐弘基的思路,徐文爵渐渐有了眉目。
“那便不能没了钱,要不然的话,咱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徐弘基长舒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让儿子坐下,语重心长地道:“要想保持富贵,最重要的是,招子要亮。那左梦庚你也见过,区区一个少年竟然能够得刘念台、侯若谷、李孟暗等顶级名士相助。这些人当年即便是在朝中,也是中流砥柱。因此这左梦庚其必有过人之处。如今情势不明、胜负难料,贸然下注,一旦错了,咱们徐家可就灰飞烟灭了。”
这话着实大逆不道,可徐文爵并没有任何惊吓。
或者说,大明的勋贵们早已变了质。
早就没有了和大明与国同休的念头。
在他们的心中,如何保存自家的荣华富贵,比什么都重要。
曾经他们大权在握、风光无量,自然也就对大明忠心耿耿。
可是后来,又是文臣又是阉宦,全都骑在了他们的头上,让他们成为了靠边末流。
他们对这个王朝自然也就没有了一丁点的归属感。
绞尽脑汁的牟利,才是他们的本色。
“你脱下鞋来。”
徐文爵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鞋子脱下后,露出了精美洁白的袜子。
徐宏基指着那袜子,道:“你看,连你也穿着天织的袜子。”
徐文爵颇为不好意思。
“此袜实有独到之处,孩儿穿着确实舒适。莫说孩儿,如今这南京城里谁不喜欢这种袜子?”
“这便是那左梦庚的厉害之处啊!”
徐宏基感慨至深。
“想我徐家,本有良田千顷。用心经营,倒也衣食无缺。可咱们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再没有其他进项,光靠那点祖产,迟早坐吃山空。初见此袜,为父便想到定当大行于市。为此,为父派了徐骄赶赴松江,和那左梦庚的岳丈交游,因此才得了在这南京城经营天织分店的好处。”
徐文爵听目瞪口呆。
浑然没有想到,老学究一般的父亲竟然这般的有商业头脑。
说起这个,徐宏基矜矜自得。
“你可知,光这一家店铺,月利几何?”
徐文爵只管吃喝玩乐,哪懂得这些。
“每月进项,足足三千两有余。”
“这么多!”
徐文爵着实吓坏了,同时一颗心砰砰乱跳。
每个月赚这么多银子,那岂不是说……他的口袋也可以宽裕了些?
徐宏基语重心长地道:“为父知道,当初你与那左梦庚颇有龌龊。可人生在世,一点意气之争,又算得了什么?便真的将东园送与左梦庚,又能如何?将来能不能保住我徐家的富贵,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当初南京论战,徐文爵这个始作俑者着实丢尽了脸面,还输掉了价值连城的东园。因此对左梦庚,他可谓是恨之入骨。
不过他这样的人,又哪有什么节操?
否则的话,也不会跪在南京城门,迎接满清入城了。
每个月三千两银子面前,徐文爵甚至可以把左梦庚当成亲爹供起来。
唯一的疑虑就是……
“父亲,那左梦庚可是反贼。要是朝廷知道咱们徐家和他有所牵连,会不会……”
徐弘基笑了。
“今日南京文武百官云聚一堂,商讨对付那左梦庚之策,结果就不了了之。你道为何?”
徐文爵知道父亲有心卖弄,因此配合道:“孩儿不知。”
徐弘基很享受教育子孙的快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道这南京城中,和那左梦庚有钱财往来的,只有咱们徐家吗?那礼部尚书李孙宸,表面上对左梦庚喊打喊杀,可他儿子在广州城独揽了福耀玻璃、海鸥钟表,还有天织、雅姿的经营权,早就赚的盆满钵满。郑三俊那个假道学,背地里让家中仆人不停的往池州贩卖松江府的新式棉布。这南京城啊,看似是朝廷的南京,实则早就被那左梦庚给渗透成了筛子。你说,咱们徐家如何做不得?”
徐文爵眼中炫彩连连,再回想起当初那个刚硬霸道的年轻人,竟生出了彻底折服之心。
“就怕左梦庚挡不住朝廷大军。”
徐宏基到底是魏国公,自有消息渠道。
“如今外界尚未传开,其实早在左梦庚兵临沧州城下之前,他便与官军、还是他的父亲左良玉,在广平府打了一场。官军被打了溃不成军,如今搜遍京畿,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
徐宏基仿佛智珠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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