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也站起来,“事情紧急,咱边走边谈。”
路上,王铎自然要请教下原委,李自成少不得再次装神弄鬼。
然后——
“大师可否为某卜一卦?”
“实话往往很难听,你确定要我说?”
难听……王铎受惊了,前途不妙?
他拱手道:“事在人为,劳烦大师教我。”
“你……”
王铎仕途不顺,同年卢象升已经是三品大员了,他还是个五品穷京官。还有被李自成俘虏过的郭竹征,也是同年进士,也比老王品衔高。
到崇祯八年,王铎四十四岁,官居右庶子,仍然五品。当年他跟温体仁不和,转调南京翰林院。
崇祯十年,温体仁卒,王铎这才回转北京任少詹事,正四品。
崇祯十七年,王铎在家守孝,崇祯帝自缢。
老王南下,福王儿子弘光帝朱由菘封他为东阁大学士。然后夺故大学士温体仁等官荫,王铎拟旨削之。报仇了。
隔月加王铎太子少保大学士。
然后就是——
“莱阳左萝石懋第尽节之日……彼钱谦益、王铎等,于福王出奔后远迎王师。天大雨,跪伏泥淖中,士马腾踏驰过,麾之起,不敢起。直待大帅豫亲王至,命之起,三呼万岁,然后立身,可谓恭顺。”
其实王铎也想提前跑来着,因为受“假太子”一案牵累,没跑掉,胡子还被群众薅光了。
顺治九年,王铎在礼部尚书任上病归,旋卒。
……
英烈之所以要旌表,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的行为达不到那种高度。绝少数人只能被绝大多数人仰望、崇敬,而不是效仿。
恐惧刻在基因里,人性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忍耐的美德和变通的机巧,是一种悲哀。
当一种价值观受到另一种价值观的怀疑和强干,原有的世界崩塌了。
什么尊严、道德、友情、真理、家国情怀等等都可以被放弃,秩序重新整合时,那些东西将被再次定义。
心被撕裂后要经历阵痛,阵痛之后的抉择将是血淋淋的、更大更长久的痛苦。
而选择妥协,无疑会让这种痛苦降到最低,低到只剩下“悲、哀”两字。
比如因“老亲惧祸,流涕催装”,“不得不”仕清的吴伟业后来感叹——
“夫死者,人之所难,未有不健于决,成于果,而败于犹豫者也。”
“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亲在何敢死?憔悴而今至于此,欲往从之愧青史。”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
“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
当然,有人妥协,就有人不要命。
那些人除了忠君而送命之外,大概还有些其它意味在其中。
先瞎几把说个晚清王国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他未必就是殉清,更像是陈寅恪所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处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
“剃发易服”就是满清给明人出的单选题。
有文化的人或殉国或在妥协中痛苦,至于一般老百姓,天下本是老朱家的,关我啥事?
明末松江府人说:“明时赋役繁重,倾家者甚多……更有种种差徭、杂派,如辽饷练饷、沿海城垣、烟墩寨台、桥梁马路、修筑护塘、打造战舡、制合火药、置造军器,及一应匠班棘刺、弓箭棕麻、小夫水夫钻夫、图马槽刀、草豆青树梗木等项,每南应出银五六钱。正额钱粮,又加二三火耗。漕、白二粮,每石二两七八钱。当役破家,业户受累,所以有空写文契,将产业送人矣……”
大明百姓都活成这样了,人家巴不得老朱赶紧去死。
不管是张王李赵还是爱新觉罗坐了天下,老百姓能不用纳税?能不受盘剥?
所以谁当皇帝都一个球样。
大明不管百姓死活,百姓凭啥管你死活。他们对大明朝的生死可以说非常漠视。
蛮夷鞑子来了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换个统治者,换个征税者而已。说不定蛮夷的盘剥还比较轻呢,起码总不会比大明更坏吧。
上面那个松江府人说完大明政策又提到与满清对比:“……自此一番改革,大除往日之害。正所谓政令维新,一府四县,亿万粮户及有田业者,子子孙孙俱受惠无疆矣。”
“……至如明季服色,俱有等级。乡绅、举、贡、秀才俱戴巾,百姓戴帽……庶民极富,不许戴巾。
(满清)今概以貂鼠、骚鼠、狐皮缨帽,不分等级,佣工贱役及现在官员,一体乱戴,并无等级矣。
又如衣服之制,载在会典。明季现任官府,用云缎为圆领;士大夫在家,亦有穿云缎袍者;公子生员辈,止穿绫绸纱罗。
(满清)今不论下贱,凡有钱者任其华美,云缎外套,遍地穿矣……
又如食用,明季请客,两人合一桌。碗碟不甚大,虽至廿品,而肴僎有限。即有碗上丰盛者,而两人所用亦有限。
至顺治七、八年,忽有冰盘宋碗,每碗可容鱼肉二斤,丰盛华美,故以四人合一桌;康熙年间,又翻出宫碗洋盘,仍旧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