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上的李家村有一百多户人。
其中大半都跟李自成沾亲带故。
相对于常峁墕,这边的条件好太多了。
不光坡地较平,适宜开垦,而且村民们还佃种着山下黑木头河两岸的千亩良田。日子说不上好,但也不至于饿死。
那当初李自成他爹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他爹是官军的养马户,后来把怀远堡的军马给病死两匹,赔不起就只能举家跑路了。
李自成给几家长辈各送了一匹布,给李过亲爷爷家多送了两袋米麦。七十岁的李守栋牙都笑掉了一颗。
和李自成关系近的、同辈亲戚多数都在四五十岁开外了,李自可、李自良等等。只有个两个比他小,二十四的李自甲和六岁的李自身。
李自甲抽空把堂兄拉到角落,鬼鬼祟祟一个劲问怎么发的财,能不能把他引上。
李自成搓着脖子上的诟伽问,“要入伙吗?”
李自甲把胸膛拍的咚咚响,“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还用说!?九哥,你把我引上。”
李自成把一大坨诟伽搓成圆球弹飞,劝了句,“这买卖可不好干呐!”
李自甲甩了个小眼神,毫无意外的咧嘴一笑,“我懂!”
当晚无话。
第二天,李自敬、李过留下串亲戚,李自成和李自甲前往二十里外的怀远堡。
“九哥,咱买马做什么?”
“跑得快!”
李自甲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咱抢完就跑,谁也撵不上。”
随即他又出主意,“先抢川上的赵老财。球头子上个月还放狗咬我。”
李自成踹他一脚,“抢抢抢!一天到晚不学好!”
“那咱干什么买卖?”李自甲站定,苦着脸疑惑了。
李自成笑,“当然是去地主老财家‘借’钱‘借’粮。”
“嗨!”
李自甲一拍大腿,“哥啊,你跟小弟耍笑呢?老财凭啥借钱给咱?”
李自成举起胳膊握紧拳头,“凭这个!”
“哎呀,那不还是抢么?净唬我。”李自甲被气笑了。
“屁!老子这叫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好好好!咱劫老财的富济自己的贫!”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怀远堡。
怀远堡所在地,位处鄂尔多斯高原毛乌素沙地向陕北黄土高原过渡地带。西北部是砂砾草滩地,地形平坦开阔;中、东南部是突兀隆起的横山山脉地带,山大沟深,梁峁起伏。
宋代种谔说:横山延包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生。其城垒皆控险,是以守御。
宋代名将狄青也曾在附近屯兵驻守。
这里是北阻河套,南屏延乌,东控榆阳,西扼三边的兵家必争之地。
怀远堡位于芦河东岸山梁上,东距波罗堡四十里,西距威武堡五十里,北距大边长城二十里。至于跟前的二边土长城,几乎废弃了,也不必再提。
大边长城外是套虏地盘。套虏就是河套蒙古人,鄂尔多斯部。
怀远堡周长二里零一十七步,俱为砖包砌城墙、垛口,有楼铺十二座,建城门有三,东曰怀远,南曰柔远,北曰振远。
堡内屯驻军丁及守瞭军共七百三十九名,配马、骡、驼三百五十七匹,设操守、坐堡、守备各一员。
职责为守瞭巡防大边长城四十三里零三十七步,墩台二十七座。
原本规定是驻扎军丁三分屯田,七分戍守。现在倒有七八成的兵丁在种田——给军官和地主种田。
“塞上民田少而军地多。因循日久,俱为豪右所占。是以屯日益窘,军日益贫。甚至当军者无地,种地者非军,豪强侵霸以肥家,公私因是而交困。”
明初,朝廷给所有边军下拨的银子不过二十多万两;现在,几个二百万两都不够用,还拖欠不给。
结果就是“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
到崇祯年间,“饥军哗逃,报无虚日。”
这就是边军现状。
……
李自成二人毫不费力就进了怀远堡,反正也没人把门。
今日守备老爷的母亲过寿,土地庙前唱大戏,围的人山人海。
李自敬找了好半天,钻来钻去才把白鸠鹤拉了出来。
白鸠鹤是李自甲堂姐夫家的女婿。①
“姐夫,这是我九哥。你们小时候还一起放过羊,记不记得?”
记得个锤子。
李自成五岁前在怀远堡放羊,那时白鸠鹤才三岁。之后李自成去当和尚,两人再没见过面。
白鸠鹤热情招呼道:“哎呀九哥,好久不见。我说今早怎么左眼皮一直跳呢。走走走,回屋里坐。”
进了破土房子,李自成送上一匹棉布,白鸠鹤老娘笑得露出了大板牙,他女人也美滋滋的要张罗着烧水,又去找邻居借茶叶。
客套完,开始说正事。
听到李自成想买两匹战马,白鸠鹤犯愁了。
“九哥来晚了。要是去年的话还能通融,眼下堡里就剩八十九匹马了,守备不敢再往外放。”
战马哪去了?
崇祯元年一年之间,宁夏倒损战马七百余匹;固原倒损战马二千五百四十五匹;延绥倒损一千八百一十七匹……
至于怎么倒损的,可能是冻死的,可能是病死的,也可能是饿死的,还有可能是被倒卖了。
白鸠鹤既然收了一匹布,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