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连日来追查搅动风云的线索就此断绝,杀生和尚一时怒火充溢,抬手将那铁拳砸在眼前廊柱之上。
那实木廊柱,竟在和尚一拳之下陷入半寸,留下个拳印不说,两人头上屋顶也随之一震,“簌簌”地往下掉落尘土。
燕回转身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心中有气,稍后可直接往姚家身上撒,别落在寻常农户身上,他们可就指望着这间房屋过冬呢。”
“洒家只是一时火大——”和尚还想辩解两句,可对上燕回平静的目光,和尚不由气馁,粗大手掌拍了拍脑袋,服软地道,“好罢好罢,是洒家的错,少时多给锭银两,算是赔偿,总行了吧?”
燕回微笑回应。
顿了一下,他又耐心地道:“堂主组建‘琼玉堂’以来,整肃鬼王宗,欲归复明王圣母之正统,此乃足够吾等奋斗终生之盛举!明王圣母仁爱世人,吾等以‘圣教’自居,自当践行圣教宗旨,尤其我们还是堂主倚重的臂膀,更需以身作则,莫要凌威于凡俗之人!”
杀生和尚听不得说教,心有不悦,强自道:“世人称我们为‘魔’,圣教之中哪个不是手染血腥的残戮冷酷之辈?以我们区区一堂之力,焉能做到归复正统这般事情?——要洒家说啊,多半是螳臂当车,徒劳无功罢了!”
燕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看得和尚心虚,转开眼去。
知道他说的气话,燕回也没有当真,只是告诫道:“你这些抱怨,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平日里可不要随口胡言!”
和尚虎目一翻,含糊地鼓囊了句。
别看他言语里似含着愤懑之意,可其实平日对堂主命令,他执行彻底,从未有过半分折扣。可见在他心中,其实也敬服于堂主的。
燕回道:“圣教训曰:凡颂明王圣母尊讳,可归附圣门,追寻世间大自在,得万般超脱,共登长生不死极乐欢喜境——和尚,其实咱们圣教教旨,求的也是度化众生,共求自在。从来便不是眼下这般傲慢冷漠,高高在上俯视世间,将一切视作蝼蚁,肆意凌虐!”
他那由来沉着冷静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些许情绪的波动,好一阵方才平复下来。
“若是咱们圣教由来履行正统教旨,世间会少却多少祸事?”燕回眼中浮现出深邃而黯然的神情,“若是那样的话,我应也不会失去所有熟悉之人,孑孓苟活罢。——你觉得呢,和尚?”
杀生和尚不喜欢怅然莫名的情绪。
“若没那些境遇,洒家焉能拜入圣教,有眼下的地位与修为?”虽是反呛了一句,可他随即也似回想起什么,粗豪的脸上也显出一些惘然来,“唔,要说的话,只是可惜了洒家那妹子!本来家贫,自她出生起便没享过一天福,刚长到五岁又被人以半钱银两强买了去,洒家父母软弱,作不得声。以前洒家只道是大户人家买去做丫鬟,后来经历多了,才知是个魔修!”
燕回如今本身便在魔门,自是明白“魔修”掳去幼童为的是什么。听他说得淡然,可燕回却分明能感受到杀生和尚那股黯然的心境。
“后来呢?”他道。
“后来?”杀生和尚嗤笑一声,淡淡地道,“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我神通有成之后,也曾找过,可再未见过那魔修。及至今日几十年过去,便是她身化之白骨恐怕都已经腐朽了!”
“唔。”燕回默然以对。
杀生和尚的脾性,自是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时隔多年,和尚也不是怀念,只不过经燕回提起,使他记起遗忘的往事罢了。片刻之后,杀生和尚忽地道:“燕回,你觉得堂主如此愿景,当真能够实现吗?又或许,只是她一时兴致的玩闹呢?毕竟她如今年纪连双十也未曾达到,心性指不定都没能定下呢。”
燕回呵呵一笑,道:“这个问题莫要问我,你该问问你自己。——又或者,你可以亲口去问一问堂主本人。”
杀生和尚神情一滞,咧嘴讪笑:“那、那还是算了吧。从流波回来起,短短半年时间,堂主不仅修为大进,更是整肃鬼王宗,叫那些长老都不敢招惹!如今积威愈盛,洒家可不想招惹她!”
燕回瞥他一眼,也不拆穿。
不过对于自家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堂主,燕回也既敬且服。犹记得东海回来,杀生和尚这莽货惦记着当初惜败之事,不知死活地提出再度向堂主请教。谁成想堂主气运无双,在东海有所奇遇,归来之后修为大进,出手两招便胜了杀生和尚——起手一招定住其身形,另一招以“伤心花”法宝将其砸入地里,轻松利落取胜,同时让他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半月。
自此后,和尚再也不把请教切磋这事儿挂在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