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离开了。
柳小一只觉心空落了一半。
他坐在桌旁,望着屋外,回忆着这短暂又似漫长更似遥远的时日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一直坐到日渐西沉,才站起身来,出到屋外,锁好了房门,拉上了院门,又用了约莫半个时辰,回到了分号里。
他的出现,并未让那十几个人围坐的桌上气氛有丝毫改变。
且当他于最后的空位上坐下,右边便递过了一双筷子,给他的碗里挟了只饺子,“今天是除夕,无论怎样,你都应该高兴一些的。”
万阳旻笑呵呵地刚说完,柳小一的左边同样递过了一双筷子,给他的碗里添了只饺子,“老万你说的不对。”
这人与“瘦”字无缘。
至少现在没有。
单是和善的笑容加上圆圆的下巴,就显得他整张脸甚至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圆的。
他一开口,桌上的人,便全都停箸看了过去。
柳小一更是弱声道:“大掌柜,对不住,我……”
他没能说得下去。
“住口!”
钱不苟打断了他的话。
打断得毫不客气。
柳小一微微垂首,钱不苟才神情肃然地继续道:“身为伙计,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开口讲了去,简直没有规矩!”
这话合乎道理,柳小一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钱不苟却是换上了和善的笑意,“但不过这是件好事,你虽觉愧疚,可我不会怪你,更为你感到高兴。”
柳小一愕然地抬起头来,就听得钱不苟继续笑道:“至少我可没有不显山不露水,就能让一位温婉贤惠的姑娘,一见钟情,死心塌地,且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本事。”
众人莞尔。
柳小一张了张口,钱不苟已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笑容略显古怪道:“看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笑得没有你好看,也长得没你这么俊了。”
柳小一不知如何作答,众人却更是笑出了声。
待得众人笑了一阵,钱不苟方抬手示意他们收声,续而笑望着柳小一,以很是认真的语气道:“再说了,你留下的那点金子,不但足以补上你已偿还得所剩不多的债额,也足够换作你二人的下半辈子。可我很清楚,很明白,你是认为同我所做的第一笔交易,欠了我的情,所以才会选择留下来。”
他再又拍了拍柳小一的肩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再又拍了两下,“你也的确已不再是如今这般世道里,令人唾弃的杀手了。”
他重重地在柳小一的肩头拍了一下,十分肯定地道:“你已和那些只为一饭一宿的滴水之恩,便定当涌泉相报的古人一般,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了!”
柳小一听得有些哽咽地道:“掌柜的过奖了,小一做的,不过还是杀人的事而已。”
钱不苟默然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道:“是啊,可惜,做的还是杀人的事。”
他忽然敛起了笑容,亲手倒了杯酒,递到柳小一面前,肃然道:“老万刚才挟给你的饺,是白菜猪肉馅,我挟过去的,是芹菜牛肉馅。”
柳小一疑惑地望了望酒杯,又望了望碗里的饺子。
钱不苟便继续道:“你是我手下的伙计,所以我怎么交待,你就得怎么做,是不是?”
柳小一点头,“是,一切凭掌柜的吩咐。”
钱不苟颔首道:“好!现在,吃掉这两个饺子,干掉这杯酒!”
柳小一未曾显露半点迟疑,当即照办。
待得他放下杯子,钱不苟便又露出了笑容,道:“好!吃过了饺,喝干了酒,你现在便已不是我楼中的伙计了!”
柳小一先是一怔,慌忙起身诧道:“掌柜的这是要撵我走?”
钱不苟笑道:“不错!我就是在撵你走!”
柳小一不明所以地愣住。
钱不苟便道:“你曾经说,想要一份成就感,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仅凭你能让那位名作阿絮的姑娘,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依旧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一切,就已是十分了不得的成就了。所以,你已得到了想要的成就感!”
柳小一身子轻晃了一下,颤声道:“可是……”
钱不苟再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先前已说了,我很清楚,你认为欠了我的情,所以想要还过这份情,才会选择留下。”
柳小一道:“是。”
钱不苟便道:“那么,刚才我虽然是以掌柜的身份,吩咐还是伙计的你,吃下饺子,喝干酒,然而你却半点迟疑也无,你能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叫做什么?”
柳小一却是略显迟疑地试探道:“蠢?”
钱不苟先是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你这叫装!”
续而拍案掷地有声地道:“这叫做信任!”
他道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望又似未望地朝向着其他人道:“在商言商,实话实讲,任谁听了我故意那般说出的一番话,都难免会有些想法的。你虽是杀手,却也不会例外。可你仅为了偿还恩义,便能做到半点迟疑也无,这,其实也是一种信任。”
他笑眯眯地望回了柳小一,“人无信不立,商无信,则亡。仅凭这一份信任,就已足够偿还你欠我的恩义,所以,你真的可以离开了。”
他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不但随时都可以,最好是连这顿饭都不要吃,只需沿着官道往河内方向,用你那无声无息的轻身功夫,全力以赴且片刻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