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究竟是什么?
很少有人真的能将这个问题回答得上来。
毕竟这原本只是一个道家哲学用语,本意是指代广阔的江河、湖泊,亦衍生出“天下”的意思。
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是指代社会。
后来也用在了许多的地方。
四方各地;隐士居所;远离官府之地;无组织无纪律的非官方武装力量之间的关系;流浪四处靠卖艺、卖药、占卜为生的职业的统称。
江湖的意义的确很多。
但。
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句话没错。
有人,就会有恩怨。
有了恩怨,便也就成了江湖。
人之悲哀,在于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在于名,在于利,在乎于义,更在乎于情。
人有七情六欲,便注定有江湖。
江湖非是一个人的江湖,却也同样是每一个人的江湖。
所以,江湖便是社会。
社会也同样是一个江湖。
只是这个江湖里头,许多时候,没有江湖里头那么多因恩怨情仇而动刀子的事情罢了。
韩秋水十分明白这一点。
她行走江湖四十三载,从一个武艺低微的无名小卒,到得现在已是迟暮之年,手中兵刃不知杀过多少奸恶,却也从来不敢肯定地讲,自己未曾伤过一个良善之人,又或是无辜百姓。
这便是身不由己。
与你动手的人,不一定都会暂时按捺下心头的火气,和你一同去到不会伤及他人的地方,才会和你动刀子的。
刀剑无眼,人的举动,更是难以捉摸。
谁敢肯定,一个给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人,会不会忽然给吓出了“勇气”,哪怕刀光已临面而来,当头而下,却也一定要连滚带爬地朝外头而去,欲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却偏偏将自己送入了死地。
又或是给惊出了“胆气”,忽然就提着临时抓来的武器,朝正在争斗的双方无论哪一方,只要是会危机到他生命的人,狠狠敲打又或劈砍而去,可最终依旧还是自己撞入了绝境呢?
更不用说,韩秋水在自身的本领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并未认为自己有什么责任,要去为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做些常人看起来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凭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明确也很难辩驳得出一个让每个人都能接受的结果的理由。
是啊。
凭什么?
我与这个人素不相识,便是帮助了这个人,甚至是拯救了这个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感谢?报恩?
也许还可能有背叛。
韩秋水没少落入过这样的圈套里。
甚至她之所以会遇上金戊这个人,便也是遇上了这样的事。
“寒龙枪”赵光勋。
常山赵氏,其祖祖辈辈皆是忠义之士,侠义之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祖传枪法更是众人提之不是由衷钦佩,便是发自心底的心惊胆寒。
可赵光勋偏偏背叛了。
别人不知道,韩秋水却清楚的很。
赵光勋便是当时护镖队伍里与她一同追剿天九神教余孽,因而幸存下来的那六人其中一人。
若只是如此,赵光勋自然同样是受人发自内心敬仰的。
哪怕已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但赵光勋却在知晓了一切的内情后,选择投向了对方。
韩秋水对此自然是绝不可能容忍的。
这才是昌都之中,韩秋水将自己设计为幕后之人,真正目的,便是要除掉赵光勋的缘由。
赵光勋并未将所有的事讲出来。
韩秋水也不需要他将所有的事讲出来。
她只需要手中有了赵光勋确实已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并与对方狼狈为奸的证据,就已足够了。
她不需要知晓一切。
这些事,便只是猜测,也就足够了。
更何况还有着证据。
这根本性的证据,便是赵光勋与当时的六门昌都衙统徐琅易之间的往来信件。
虽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却言明了与察哈尔翰的再度交易,乃是建立在分散灾银一事之上。
这的确足够了。
也只能说,若是赵光勋不是自知心中有鬼,想要留下证据的话,这些证据,也不会给韩秋水找到。
韩秋水在将这些信件交与莫知道后,莫知道也不过略做感慨而已。
也许在那个时候,莫知道就已明白了整件事的内情,才会恳请于她。
但莫知道不讲,她便也不问。
毕竟一个人若是知晓了一切,才会去选择如何行动的话,所谓的人生,恐怕失去的不仅只是所谓的乐趣,更能说成失去了根本上的意义。
因为人是会思考的。
一个人,若放弃了思考,做什么事便如同行尸走肉,自然也便失去了意义。
而一个人若是每一件事,都需要别人来巨细无遗地讲个清楚,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续而因此做出行动的话,也不过只是像个傀儡而已。
一个给所谓的“侠义”,又或是“规矩”,甚至是所谓的“常理”,束缚得严严实实的傀儡。
韩秋水的确在遵循着自己的本心,走着自己所选的道路,做着自己所认为的侠义之举。
可她当然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所以她当时宁愿作为一个恶人,设计杀掉赵光勋,也不愿意摆出一副善人的嘴脸,去向赵光勋问责。
让背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