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们这里,什么都能买得到。”
骆明文走出楼外,步下阶梯,朝街头望去,就听到有人在身侧这么问他。
他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却不知您想买什么?”
骆明文一面扭头一边热情地说完,才观察起对方。
这是他在三泰楼工作五年,虽然还是个伙计,却是东京城里分号最受信任的重要原因。
他从来不会在客人面前露出任何动摇的态度。
向来都是一股令人只感夏日已至,又尚带着些春风拂面的热情。
加上那敏锐的观察力。
让他成为了京城分号掌柜刘轩最为看重的人。
虽然只是个负责接待的伙计,却拿着比管事更多的工钱。
这是他的自豪。
也是自信。
却从不自满。
所以他知道,自己已遇上了棘手的事。
面前的男子身形硕长,穿着普通,面带笑容,看来并无出奇,然目光暗藏阴鸷,轻微的举动便已透露出四肢不但健壮有力,更是不动则已,动则迅若雷霆。
换言之,人畜无害的恐怖分子。
这可是真心不妙了。
骆明文不用猜,也知对方是冲谁而来的了。
百里有红受了伤。
他看得出来。
百里有红进楼的时候,不但在保住面子,更要保住性命。
他十分清楚。
所以他选择了回避。
然而他失算了。
他没有想到,这些想要百里有红性命的人,竟会如此大胆。
这里是天子脚下。
对方要杀的不但是朝廷命官,更是专司江湖的官员。
再加上此处乃是“诸事皆照应”的“三泰安和楼”楼前。
而他是分号掌柜最为看重的伙计。
但凡有资格住在京城的大小官员,以及常于此处走动的江湖中人,都清楚这件事,都认得他这个人。
而眼前的人并不识得他。
却对三泰楼十分清楚。
若非如此,也不会上来便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这个人,或该说这批人,若不是愚蠢至极。
便是有恃无恐。
他明白,对方的倚仗,没多久他便能知道了。
然而,对方会采取怎样的方式。
就不是他此刻能够猜到的了。
他现在所能做的,便是保持住脸上的这份从容,看对方如何出招。
他的武功虽然平平,却更为清楚,有时候,并不是拳来脚往,又或是真刀真枪,才能称之为切磋,又或是比斗,甚至是拼命的。
因为对方此刻不可能直接取走他的性命。
但他却要竭尽全力,保住三泰楼的脸面。
这是一趟苦差,更是一次考验。
而对方已出招了。
“我想买的东西不算多,出的价码却很高。重要的,是你能否做主。”
骆明文满怀笑容回道:“这个请您放心,小的虽然只是个伙计,但还是能拿得些主意的,还请贵客移步,入内相谈。”
无论如何,他此刻要做的,便是先回到楼中。
对方既然有所倚仗,此刻身处楼前,便还是有不小风险的。
但他却不能扔下客人自行入内。
这会落了三泰楼的脸面。
也会损了自己的尊严。
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作为三泰楼的伙计,他早已做好哪怕丢了性命,也要保住招牌的准备。
这不单是责任,更是不容退让的尊严。
然而对方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更想要利用这一点。
“既然能做主,也就不用进去了。”
那人说着,已自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骆明文的面前,“这是报酬。”
骆明文没有去看,只道:“却不知贵客想要买什么,也好让小人心里有个底。”
那人也不恼,将盒子往前又递了两分,轻声道:“你还是先看看报酬的好。”
骆明文笑容不改道:“贵客息怒,请恕小人直言,小人虽能做主,但这不合规矩。”
那人亦是笑吟吟地道:“却不知,怎样才合规矩?”
骆明文道:“理应明码标价。”
那人微微颔首道:“倒还真是这个理。”
骆明文笑意不变,心里刚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只能带着那份笑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盒子已被打开了。
他已看到了报酬。
一块牌子。
一块在灯火映照之下,散发着金光的牌子。
这块牌子仅有半个巴掌左右大。
从他目光所及的角度看去,这块牌子也并不厚,不过两分左右。
以这样的体积来计算重量,便是纯金所作,在他这个三泰楼伙计的眼中看来,其价值也算不上高。
然而上头却有着四个字。
四个清清楚楚,让他脸上的笑意,不得不变作僵硬的字。
——“如朕亲临”。
他没敢去怀疑这四个字甚至是这块牌子的真伪。
骆明文只知道,他已输了。
他此刻要做的,同样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向这个不识得他,他也同样不识得对方的人。
——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拜天敬地孝父母。
所谓天子,便是天之嫡长子,其权神授,秉意而治天下。
但有谁见过,天子不会死的?
既是天的儿子,又为何会死的?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都明白,很多人也都清楚得很。
可是。
不跪,便得死。
骆明文输得很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