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节让过他伸出的手,稳稳站在地上,虽是老态龙钟,但是邵元节一身道袍,简单整洁,迈步便跨进乾清宫内,陶仲文跟在身后,那彭云翼只好守在车马旁,不敢乱看。
待黄锦将致一真人请进寝宫内,朱厚熜连忙起身,说道:“上师,多日未见,倒是朕的失礼。”
邵元节施了一个道礼,说道:“圣上国事繁重,贫道岂敢叨扰。”
陶仲文亦是施礼道:“仲文见过圣上。”
朱厚熜对着黄锦说道:“快给两位上师看座。”
黄锦取了两个绣凳,邵元节也不客气,坐在上面,陶仲文坐在他的下手处,便听邵元节问道:“圣上,今日请贫道入宫,可是为了南巡一事?”
朱厚熜疑惑看向邵元节,近几日,他心神不定,就是为着此事烦恼,想不到邵元节一言道破,果真有通天之术。
朱厚熜说道:“不瞒上师,朕这心中,却为此事烦恼。”
邵元节摸着花白胡须,说道:“圣上无须烦恼,天命之下,凡事皆是定数。”
“依上师看,朕南巡一事,如何?”朱厚熜说道。
邵元节呵呵一笑道:“成行。”
朱厚熜又问道:“既然上师认为南巡成行,还请上师法驾随同。”
邵元节看着朱厚熜道:“恐怕要让圣上失望,贫道此行极难,所以今日带着吾这师弟,南巡一事,有吾这师弟在,一切皆能顺心如意,圣上不必担忧。”
朱厚熜奇怪问道:“上师这是何意?为何不能与朕同行?”
邵元节道:“贫道已是时日无多,今次也只怕是最后一面面见圣上。”
朱厚熜大吃一惊,站起身看着仍是精神矍铄的邵元节道:“上师何出此言?”
邵元节呵呵一笑,然后说道:“有生必死,为定数。生之长短,富贵贫贱,为变数。”
朱厚熜仍是不信,开口道:“朕观上师精神抖擞,何言时日无多?”
邵元节道:“贫道承蒙圣上厚爱,恩宠于身,已是今生无憾。只是,待贫道走后,吾这师弟,可解圣上之烦忧,圣上兀需担忧。”
朱厚熜见邵元节如此肯定自己时日无多,心中感伤,这邵元节自他入宫之后,便已在他修道求仙路上,相伴左右,这十五年来,每逢心有疑虑,便会问之与他,甚为灵验,尤其是邵元节进献的房中术,解决了朱厚熜多年无子嗣之困。
是以,在朱厚熜心中,致一真人邵元节乃是他求道路上的老师,只是如今,这位老师自言已是时日无多,不得不令朱厚熜伤感。
邵元节又笑道:“生死有命,圣上何须挂怀,只是贫道还有一件遗愿,望圣上成全。”
朱厚熜说道:“上师请讲,朕皆允。”
邵元节说道:“贫道死后,希望能回到家乡安葬,另外,圣上多年赏赐的金银、田庄还请圣上收回,贫道所着的《太和文集》,希望能刊行天下。”
朱厚熜见这邵元节的遗愿竟是如此质朴,心中更是唏嘘不已,在位十七年,他早已见惯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那些大臣为了一点点的个人私利,便互相攻击,搅和的朝堂不安宁,更有甚者,连他这个皇帝都肆意欺辱,简直该杀。
朱厚熜心中将朝堂上的臣子与眼前的邵元节进行对比,简直便是天差之别。
“上师所求,朕都允了。”朱厚熜说道。
邵元节从绣凳上站起身,恭恭敬敬施了一个道礼,拜谢道:“贫道谢主隆恩。”
陶仲文也连忙起身施礼。
朱厚熜看着衣着朴素的两位上师,便开口道:“黄锦,亲自送两位上师还宫。”
黄锦在一旁道:“奴婢遵旨。”
邵元节最后对着朱厚熜说道:“圣上,道法自然,且随自心。”
朱厚熜知道这是邵元节在最后与他传道,便眼含热泪道:“朕,记下了。”
邵元节便和陶仲文出了乾清宫,黄锦亲自护送两位上师回到元福宫。
乾清宫内,朱厚熜看着冰冷的寝宫,想起他的母后蒋太后,又想起刚刚言称不久就要撒手人寰的邵元节,心中不免悲戚。
他幼年丧父,体弱多病,全靠求仙问道,这才健康成长,并且意外做了天子,只是,自打做了这天子之位,朱厚熜便觉察到这天子,实乃是笼中之鸟,不得自由。
而如今,皇权倍受文官集团压制,诸多事情,必须依着文武百官的心意做,不然便会不了了之,旨意出不了乾清宫。
一个人坐在乾清宫中发呆,直到黄锦回来,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朱厚熜便说道:“黄伴,朕这心,有些愁苦。”
黄锦知道朱厚熜的孤独,他刚刚从始至终立在乾清宫内,知道邵元节即将离世,这位在朱厚熜身边陪伴圣上潜心修道十五年的致一真人,对朱厚熜影响甚大,如今邵真人离世,虽有陶真人还相伴左右,但皇帝的心,伤痛着呢。
黄锦说道:“皇爷,邵真人乃是得道高人,想必是到了归天的时日,圣上无须伤感,等邵真人回归天庭之后,必然在天上保佑我大明,风调雨顺,永世昌隆。”
“陪朕走走。”朱厚熜道。
黄锦便陪着朱厚熜出了乾清宫,在这深宫内院中行走,只是这一路上,不时有猫,在路上窜跳。
朱厚熜生来爱猫,是以宫中宫人多养猫,繁衍生息之后,这后宫中的猫,随处可见。
朱厚熜走着走着,便不自觉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