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粮价如约降了下来,百姓高兴之余,只觉得是自己每日跪拜菩萨起了作用,并未想到是背后有人费心尽力的在做努力。
天气愈发寒凉了,也一连下了两日的雪,纷纷扬扬的,将整个上京都笼上了一层白。
侯嫮刚出了宫,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有人急匆匆叫住了她。
“太师。”
侧身看去,是一个做药童装扮的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左右。
“有何事?”侯嫮停住了上马车的动作,微笑着问道。
那小药童咽了口口水,“张大人请您去一趟城东,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侯嫮一愣,眼睫微颤,“是何重要的事情?”说着,上了马车,示意那小药童也坐上来。
又吩咐了车夫驶向城东。
小药童上了马车,却是和车夫并排坐着,并未进到马车里。
“张大人没有说,不过……”小药童挠了挠头,“气氛倒是怪冷的。”
侯嫮点点头,心下有了几分思量,是疫症又严重了?
马车行驶到路口,侯嫮下了马车,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布巾以此蒙面。
“太师,我这里有。”小药童看侯嫮停住步子不再走,反应过来后从袖中掏出一条干净的布巾递给侯嫮。
“多谢。”
侯嫮接过布巾蒙在脸上,身上紫色朝服分外显眼,守路的士兵一见到就放了长枪示意侯嫮进去。
城东内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侯嫮忧心过重,也没有心思去看看周围环境,而是径直去了太医署人员在的那一间屋子。
推开门,侯嫮才发现房内寂静得有些过分了,一间屋子,二十来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
侯嫮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张乙坤面前,“张大人……”
张乙坤抬头看见了侯嫮,好像才反应过来应该行礼,正欲起身却被侯嫮按住。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张乙坤看着侯嫮,突然开始摇头,有些混浊的眼带了一些侯嫮看不清的东西。
“下官有违厚望啊……”
侯嫮的心咯噔一声,抿了抿嘴,“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乙坤面色青白,不停地摇头,“是下官学艺不精,患病百姓,今日……”
“死了六人……”
侯嫮一愣,双腿一软,竟生生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也不敢相信地瞪大,“死了,六人?”
张乙坤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声音愈发低沉,“死了六人……”
侯嫮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不能被吓到,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了一分颤抖,“现在,在哪里?”
“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空地,让,家属见他们最后,一面。”张乙坤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来。
侯嫮眨了眨眼,深呼吸上一口气,“本太师去看看。”
“太师不可!”张乙坤连忙出声制止,“六人乃是得了疫症死亡,万万不能接近的!”
侯嫮看着张乙坤,想要笑着安慰张乙坤,开口却带了一丝哽咽,“本太师就远远的看着,不靠近。”
张乙坤见状起身,“那下官陪太师一起去。”
侯嫮深深地看了一眼张乙坤,“好。”
二人相伴着,一路无言,走到了那片空地上。
六具尸体在中央,而后周围围了一圈士兵,侯嫮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是六个,排成一排,他们的身下,是成堆的木头。
士兵外,是十几个哭的肝肠寸断的百姓,蒙着布巾,被分散开来,一个一个的,连哭也不能抱在一起。
布巾掩了面,看不清脸上的痛苦神伤,可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悲伤,一时让侯嫮觉得心悸。
哭着,挣扎着想要进去看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混乱中,脸上的布巾脱落,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那人周围一下子空出一大片,侯嫮的心一下子高高提起。
张乙坤也是连忙出声,“不要靠近!”
侯嫮看去,愣了一下,是住在城南的那对夫妻中的妇人,只她一人?她的丈夫……
侯嫮正欲想着,却是愣了。
她哭的那般伤心,她的丈夫不在身旁……
侯嫮眨了眨眼,将头微微抬起看向天空,节哀……
那妇人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束缚少了,连忙捡起地上的布巾蒙好脸。只是眼中泪水不止,不是惹人的低泣,是悲伤到极致的嚎啕大哭。
侯嫮咽了咽口水,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一个士兵举着火把,扔到了那六具尸体上。
“张大人!”
侯嫮大惊,这是,火焚!
张乙坤看着远处的火,也是万般无奈,“太师,因疫症而亡者,是无法入土为安的……只能以火焚烧,让疫症,不再传播……”
“那就让他们看着……”侯嫮轻轻出声。
远处的那个妇人发了疯一般想要闯进去,却被穿戴了盔甲的士兵拦下。
无力的挣扎,无能的谩骂,最后,脱力倒地,脸却是朝着那团火的方向……
眼睛就那样睁着,一动也不动,也没有泪流出来了。
侯嫮看着只觉心紧紧的揪着,变成了一团,有人不断地揉着它,叫它不得安生。
除了那妇人呢?
别的人啊,也哭喊着,像是一首悲歌,在送着那些离去的人,在为他们祷告啊,下辈子,要安生的过完,无灾无祸,不要再遇上苦难了……
侯嫮从前在书上看见关于瘟疫的描述,无不用了哀鸿遍野,死伤无数这两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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