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将黑夜染上几道浓墨重彩,绚丽,也晃人眼睛。
侯嫮站于姬辛身侧偏后的位置,身后是群臣。
最大的一簇紫色烟花盛开的时候,姬辛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侯嫮,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是朕和太师一起过的第四个除夕!”
侯嫮一愣,随即轻笑着点了点头,“是。”
“朕希望,第五年,第十年,第二十年五十年的时候,太师还在朕的身边!”姬辛的手心冒了点汗,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目光中带着期许。
侯嫮看着姬辛,缓慢地点了点头,“陛下是天越的君主,陛下想要什么,都会得到的。”
侯嫮笑着,内心却泛起一丝苦涩,不会的,她不喜欢上朝,不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想纵情山水,可这偌大的世间,几个人能真正做自己呢?
她没办法给姬辛承诺,因为她一直想着,或许等到姬辛可以独当一面之时,她应该,就能离开了吧……
还早着呢,谁说的准呢?
这般想着,眼里就带了点愁思,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太亮了,衬得她的眼里也带了光,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烟花放完,今年的晚宴也算是结束,群臣各自回府,侯嫮也回了候府。
候府内,剑奴和佩玖二人正在收拾着东西等着侯嫮回家吃团圆饭。
回到候府,侯嫮的心才轻轻放下,勾起了嘴角,径直走到前厅。
佩玖听见动静就连忙回头看见侯嫮就迎了上来,“姐姐!”
拉住侯嫮的手将她带到桌子边,又让她坐下,“今天有姐姐最爱吃的鱼呢!”
侯嫮笑着点点头,看了眼端着菜肴走进来的剑奴,又看了眼一旁的佩玖,突然觉得老天对她不薄。
已经很好了,算是阖家欢乐!
三人说说笑笑用完了晚膳,收拾好后就坐在亭子里,静静等着新年的到来。
风不大,但还是冷,侯嫮和佩玖都多穿了衣裳,还披着斗篷。
亭子里放着火炉,红彤彤的,侯嫮突然想烤个红薯,甜腻腻的,冬日吃下去又暖心又妥帖,定是舒服极了,只是太晚了,去厨房又是麻烦,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子时到的时候,先是打更人的大更声,而后是满上京的天空,都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上京人家还算富庶,各家各户放一点,就汇聚成了这般景象。
天越百姓和乐,一直是侯嫮想要的,也是她承诺过的,她毕生追求的。
…………
…………
年初一,三人在候府内好好聚了聚,下午时出门游玩了一番。
初二的时候,便是照例驾车去了竹林祭拜侯修。
一年未到,墓旁多长了很多野草,侯嫮并没有打理的意思。
并非是她懒惰不孝,而是侯修说,他希望与天地融合,与万物做伴,野草也是生灵,多点东西陪陪他,挺好的。
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抬起看向眼前的墓碑。
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卷纸,是很早就准备好的。打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上面就冒了点点火星,将纸点燃以后,才轻轻放于地面上,任其烧起来,而后化成灰烬。
“这一年并不太平,赵王世子未死,还寻了空挡刺杀陛下。”侯嫮抿了抿嘴,微微低头,“是女儿的错,未考虑周到,让他有机可乘,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王世子姬恪,其人多变,心肠大概是软一些的,只是不知道如今还是不是。”眨了眨眼,看着墓上长的野草,“前些时日,派了钟招出京探查,二十七人去一人归,二十六人,家属皆已抚恤过了,女儿不会忘记,爹爹曾经的教诲。”
微微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小,身量……大概只到侯修的腰部。
那一日,侯修在库房里翻找东西,真金白银是不用说了,还有些自己喜爱的玩物摆件,一样样找出来,放在前厅。
她不懂事,伸手就要去拿,却被侯修制止。
“乖,这可不是玩具,是要命的东西!”侯修弯着腰摸了摸侯嫮的头,“去院子里找阿姥吧!”
“什么是要命的东西?”侯嫮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向侯修。
话问出口,侯修的神色就低落了下去,只是强撑着笑意,“爹爹呀,有一群好兄弟,但是现在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回家了。家里还有他们的爹爹和娘亲呢,有的兄弟和爹爹一样,家里也有一个像你这般大的小丫头。”
“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侯嫮还小,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很远的地方,她只知道,虽然侯修总是每日早早地出门,偶尔也是好久没回家,却始终会回来的。
“他们……”侯修看着侯嫮明亮纯净的双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他们太忙了,也好累,就睡着了,我们不吵他们,好不好?”
侯嫮歪着脑袋,小嘴一撅就发现了侯修言语中的漏洞,“既然去那个好远的地方,很忙很累,为什么他们还要去?”
“为百姓和乐,为天越太平,为了……守护像你这样的小丫头!”侯修的笑容很苦涩,“你乖,要记得,如果有人为了天越为了百姓,去了很远的地方——”
侯修看了一眼前厅摆放的东西,蹲下来和侯嫮平视,“一定要给他们的爹爹和娘亲,一些要命的东西!”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金钱是抚恤亡者家属的东西,可不是要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