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看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的‘卫玠’,她的思绪也为之波动。
“相公,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她端着备好的药,如同往日一般递了过去。
金珸接过药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饮而尽。
还真是如想象中一样的苦啊,舌头已经开始发麻,他强忍着苦涩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想着这段痛苦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之前端来的药,他全都喂了屋子里的那盆海棠花,直到有一天被下人察觉海棠花变了色,这才开始往别的花草上淋,以至于到后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浓厚的药草味。
“嗯。”他发出了一个鼻音,只因刚才的药太苦,舌头还有些捋不直。
前面逐渐堆积了行人,全都往这神秘的羊车上张望,清风吹动了白纱,眼尖的人儿看清里面的人,皆是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
原本卫玠的相貌就属于柔美型的,比女人多了三分阳刚,比男人又多了三分阴柔,不论是男女皆是爱慕不已,如今再加上这缠绵病榻的病态美,更是惹人怜爱。
“夫人,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咱们怎么办?”驾车的下人焦急的询问着山氏。
山氏挑开白纱一角,望着前面拥堵的人群,无不眼巴巴的朝里面张望着。忽而一个梨子被扔上了车,山氏诧异的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着一个含羞的少女,眼神不停的朝白纱里张望。
“瑟瑟,外面怎么了?”金珸假意又咳嗽了一阵,透过白纱望着外面的人群。
这一天,终于来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纱也被扯掉了大半,卫玠的盛世美颜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看热闹的人顿时喧嚣起来,纷纷惊呼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俊俏的人儿。
有人学起之前那女子的方法,寻来了各种瓜果纷纷往羊车上扔,场面混乱极了。
不知道是哪个糙汉子凑热闹,手里又没个准儿,直接一个瓜果扔到了羊的脑袋上,羊儿受了惊吓,发了疯似的往人群里横冲直撞。
羊儿并不似烈马,即使被撞一下也不过休息两日,可是马车上已经病入膏肓的‘卫玠’哪里还经得起这番颠簸,顿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山氏本就是个深闺妇人,从前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到了卫府更是如此,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能紧紧的抱住‘卫玠’,片刻不敢撒手。
不知道过了过久,羊车被控制住了,金珸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殷红的血迹滴在了白袍子上,就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腊梅。
山氏吓得不轻,眼泪立刻奔涌而出,慌忙喊道:
“相公,你怎么了?!”
她轻轻擦拭着相公的嘴角,赶紧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不是说要去看梅花的吗?怎么不去了?”金珸温柔的看着山氏,很想抬手替她拭去眼泪,可是胳膊就像是被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相公,你都吐血了。咱们不去了,不去了。”她呜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金珸犹如解脱一般的看着被弄脏的白袍,悠悠的说了一句:
“也是,这不就像是一朵梅花嘛?何苦跑到别出去看。”
这一刻,她看见他笑了,就像是多年夙愿得以解脱般的笑。
金珸自从接手了卫玠这具身体,他对凡人这个身份简直深恶痛极,每日不断承受着蚀骨般的疼痛,还要带着愧疚对着山氏日日笑脸相迎。
是的,他对山氏是愧疚的,他看着这个苦守深闺的女人,第一次见他回来时殷切的眼神,他只觉得自觉做了天大的错事。
在宫里当值的那段时间,他有无数的机会对司马炽下手,即使拖着这具凡人的羸弱之躯,他也想着如何将他置之死地。可是他每每想到山氏当初的那个眼神,他下不去手了。
若是他用这副身体弑君,不光会连累山氏,还会连累卫氏上下几百条人命。
左右衡量,握着竹扇的手又松开了。
后来,‘卫玠’的身体开始出现了明显的状况,他才摆脱了这种不能报仇的痛苦,日日躲在府中闭门不出,就连司马炽亲自来了都吃了他的闭门羹。
那日他夺走了‘朱獳’的内丹,回来之后便服下了。每日都在用这千年的内丹替自己疗伤,只希望能在卫玠生命结束之前能够恢复法力。
毕竟马上又要开始下一世的轮回,没有法力的他简直寸步难行。
奄奄一息的金珸被送回到了卫府,府里因为他而聘请的所有大夫都蜂拥而至,将其围了一圈儿,可是手忙脚乱了一通之后,只能任由他痛苦的喘息,毫无任何办法。
当年那个学了江小白急救术的老大夫,指挥着徒儿在金珸的身上按压了几下之后,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趴在他胸口听着心跳一次一次虚无。
然后灰头土脸的朝卫氏众人道:
“老爷夫人节哀。”
卫老夫人杵着拐杖,一头银发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气势,含着泪呵斥道:
“庸医,都是庸医!你们还我的叔宝,还我的叔宝!”
而卫玠的母亲则是扑在了金珸的身体上,痛苦的哀嚎着,情绪悲怆。
山氏早已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心中的懊悔更是不断折磨着自己。
她跪在金珸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哽咽道:
“相公,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带你出去,你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