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换衣服的时候,“连翘”一眼看见解耀先贴身带着他给制作的“山魈”脸谱和飞刀,笑道:“我说老解,这个行头你还带着呀?你准备扮成‘大妖山魈’去吓唬谁呀?……”
解耀先边换衣服边说道:“俺估摸着这次行动这家伙怕是用不上。但是宁可备而不用,也不能用而无备。……”
解耀先背上“连翘”给他准备的一床破棉被卷成的卷,随着“连翘”边低声说着闲话,边从后门走出了“回春堂”中药铺的后门,沿着正阳头道街向北走去。沿着正阳头道街大约走了大半条街,离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大约三四十米的时候,“连翘”停住了脚步。解耀先知道“连翘”不参加这次行动,自然不易露面。他笑了笑说道:“老陆,咱们俩就此别过?……”
就要分手了,“连翘”望着解耀先,深情地说道:“老解,多保重!……接头地点就是前面灰色的二层小楼,叫做‘正阳客栈’,会有人在门口接你。接头暗号都记住了?……”
解耀先的眼睛湿润了,笑道:“瞅你眼泪吧差的,整得就像生离死别,俺又不是被绑赴法场。呵呵……接头暗号俺都记住了,你大放宽心,等俺凯旋前儿再向你报捷吧。……”
“连翘”和解耀先握了握手,消失在正阳头道街的黑暗之中。
解耀先一瘸一拐的来到那座灰色的二层小楼前,借着正阳头道街昏暗的路灯,他感觉这座二层小楼在当年刚刚建成的时候,也可能是相当漂亮的,但是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楼体上边用水泥精雕细刻的花纹图案上沾满污垢,年头一久,难免风吹雨打。再加上烟熏日晒,已经变成了地皮色。那福禄寿三星的彩色浮雕也变得面目不清,残缺不全了。二层小楼的正中央是个大门,大门顶上挂着一块已经裂缝了的黑匾,匾上的字原先是烫过金的,现在也已剥落,和匾的颜色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真难以辨认出“正阳客栈”四个楷书大字来。
解耀先正想去敲“正阳客栈”的门,门“吱嘠”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十七八岁胖乎乎的店小二。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对解耀先说道:“先生,您是要住店吗?……”
解耀先犹犹豫豫地说道:“伙计,有干净点儿的房吗?俺想躺下歇会儿。这一天,累的俺都拾不起个儿来了。俺一天都没吃嘛了,有嘛零嘴儿,让俺垫一垫。……”
店小二举起左手揉了一下鼻子,说道:“楼下的长简子屋里,自带被褥一毛钱就可以住一宿。您要是在店里包伙,还可以减价一半。这都五更半夜的了,吃的就没有了。……”
解耀先愁眉苦脸的说道:“你们开这么大的店,连点客人的剩饭都没有吗?……”
“我们这旮沓是客栈,不是饭馆!……”店小二说到这里拱手一揖,接着说道:“六哥你好,我是小山子,在这旮沓等你半天了。……”
小山子掀开门帘子,解耀先的脚往“正阳客栈”的门里一迈,一股非常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烟草、烧酒、大蒜、大葱、汗泥,廉价的香粉、花露水和破烂衣物混合组成的一种特殊味道。这种味道只有在“正阳客栈”这样的小店里才能闻到。“正阳客栈”的门槛子挺高的,解耀先差点绊了一个趔趄。他皱了皱眉头,强忍住才没有用手去捂鼻子。
“六哥你慢点!这屋子里头黑灯瞎火的!……”小山子手疾眼快,一把搀住了解耀先。
解耀先眯缝着眼睛扫视了一眼屋内,这“正阳客栈”里的灯光不是一般的昏暗,一盏大概齐只有四十度的电灯泡高悬在屋顶上。柜台上扔着一本蓝皮账本,在一盏木头撅子似的桌灯鬼火般的灯光下,显得阴森森的,就像是阎王殿中四大判官的赏善罚恶账簿。只是少了赏善司的魏征、罚恶司的钟馗、察查司的陆之道和阴律司的崔珏。不过,在柜台后面有一张床,床上斜躺着一个瘦骨嶙峋五十多岁的男人,半闭着眼睛,任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他身上掐来按去的。这个女人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却披散着烫发,头顶上系着一条半寸宽的鲜红发带,脸上胭脂搽得眨巴眨巴眼儿就能掉下渣儿来。和这个老女人的穿着打扮差不多,还有两个年轻些的女人,坐在一进门的长条凳子上嗑瓜子。解耀先一迈进门槛的时候,她们都站起来,要凑到解耀先跟前儿,但一看小山子恭恭敬敬的陪着解耀先一直往里走,又坐了回去。
楼下的大屋子都是两层铺,下铺是火炕,上铺是木板搭的板铺。每边的两间房子都有门互通,这种房间要是住满了,睡个四五十人还是没问题的。“正阳客栈”的生意还算兴隆,有许多是常年住客。其中山东、河北人居多,也有从附近乡下来的。一屋子的人乱哄哄的,那味道比一进门的时候强烈得多了。板铺上有的人已经倒下睡觉了,有的正tuō_guāng了衣服,就着天棚上的昏暗的灯光抓虱子。火炕上就热闹多了,有闲唠的,有缝补破衣服的,有看小人书的,也有看报纸的。卖烟卷的、卖酸梨的,卖瓜子和花生的在地上蹿来蹿去,卖唱的老头儿领着年轻姑娘从这屋走到那屋。
忽然,一阵狗肉和辛辣的烧酒味道飘进了解耀先的鼻子。解耀先抽了抽鼻子,扭头望去,只见火炕当中有四五个人正围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狗肉边唠嗑,边喝烧酒。解耀先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这五更半夜的不睡觉,还在这折腾,装啥大尾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