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宫里的家宴正嘉帝果然没有出席,正主不在,妃子们倒也相安无事,吃过饭回到宫里,荣芷服侍她母妃躺下了,自己回了偏殿。
窗外一轮明月无比耀目,微风爽人,荣芷说是提笔练字,半天都没写两行,今日她的心绪确实不平静。
到了入睡的时间点,荣芷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大宫女放下床幔,又给她熄了灯火,只留下角落的一盏羊皮宫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荣芷合眼假装入了睡,片刻后,闻雁轻手轻脚掀开纱帐,替她掖好了被子,招呼其他人都出去,悄悄关上寝殿的门退到了外间歇息。
荣芷坐了起来,翻出了衣裳自己穿好又坐在了梳妆台前,她向来不擅长梳头发,本来想梳个坠马髻,可摆弄了小半个时辰,发髻要不就是偏了要不就是松了,荣芷抬得手都酸了,不由得有点烦闷,放下梳子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荣芷吓一跳,心一惊就要站起来。
一双有力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再次坐了下来,沈宪低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荣芷气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现在正为自己满头青丝烦恼,可这会儿也不能把闻雁叫过来梳头吧,不但不能叫她,还得瞒着她们,荣芷只能撅着嘴生闷气。
一双手拿过台面上的梳子替她梳了起来,手指和梳子轻柔在肩后划过,荣芷略有点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梳好了。”沈宪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一双星样晶亮的眼里满是戏谑:“好看吧?”
荣芷有些苦笑,这不就是她在南陈时常梳的发式,上面一个简单的团髻,下面头发散着。
“你的头发散着就很好看,不用全梳起来。”
荣芷点点头,问道:“我们怎么出去?还有,闻雁半夜总是要起身来看我两回的,要是发现我不在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荣芷跟着看过后也是扶额,做自己的大宫女不容易,被主子坑了一回坑二回,这回回下药也不是个事,她们俩是忠心信得过的,总得找个机会挑明了,以后还要她们来协助。
从长春宫偏殿的小花园翻出去后,沈宪带着她往宫墙小巷里钻,荣芷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从不知道这些僻静小道,直到出了宫,身处闹市之中,荣芷才缓过神来。
沈宪带她进了一座酒楼,两人从偏院低调地进来,有专门的小厮引着他们一路往前。整个酒楼都被包下来了,从昨天起就没有接客了,洗洗擦擦不知道多少遍,窗明几亮,用具整齐又干净。
到了酒楼大堂,十几人两边排开,恭敬地磕头行礼,口称“公子和小姐”。沈宪牵着她上到二楼,只见四扇雕花朱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一派喜庆温暖的氛围。
门上还挂着一块新匾,上书“蕙芷”二字,为谁所书,一目了然。沈宪要想对一个人好,真是用心到极致。荣芷低头嫣然一笑,跨进了雅间。
进到院子的时候荣芷觉得沈宪与这家酒楼颇为相熟,现在荣芷想得更深远,说不定这就是沈家的产业。收集情报、与人会面,酒楼最合适了。
雅间里面已经准备了一桌席面,清蒸螃蟹、炒螃蟹、醉酿螃蟹、蟹酿橙……有些做法连宫里都没上过,荣芷都叫不出名字。
“这是螃蟹宴?”
“嗯,中秋节吃螃蟹喝菊花酒最合适了。”沈宪指向旁边红泥小炉上温着的一壶酒,正淡淡的冒着气散发着酒香。
“我不是问这个——”
沈宪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道:“要打听一个公主爱吃什么也没那么难。半个月前我就准备好了,准备了一池子大螃蟹,请了几个地方的厨子,让他们各展身手。”
一池子,这也太夸张了,荣芷坐了下来,捡着面前盘子里的螃蟹剥了起来,沈宪笑看着她吃完了一只大螃蟹,又拿起第二只大快朵颐。
“试试这个酱,蟹黄和蟹膏熬的,南陈叫这个‘秃黄油’,拌面吃最合适了。”
沈宪舀了满满两大勺,浇在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面条上,看起来真的很香很有食欲,简直让人垂涎欲滴,荣芷也不推脱,吃完了整整一碗面条。
沈宪看得也食味大动,就着秃黄油吃了两碗面,他生长在西北,对吃螃蟹这样的麻烦物什喜欢不起来,吃完了就喝着菊花酒看荣芷吃饭。
待到荣芷也吃饱了,他取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手,仿佛是稀世珍宝,擦得无比细致,足足擦了四五条帕子,直到两只手都干干净净了,才舍得放下。
荣芷脸上的红云一直都没有褪下,借着到窗边吹风的借口,长吁了一口气,缓解了自己的羞涩。
她走到窗前抬头看着月亮,又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处地方正在城中繁华之地,楼下张灯结彩,节日的喜庆充满大街小巷。
可也有这么些人,衣裳褴褛,在这如此团圆美好的节日,畏缩在桥头,看着来往的行人,眼里的饥饿和渴望藏都藏不住,可他们连乞讨都不能。
有一个身着墨绿锦衣公子,提着两个大布袋从桥上踏月而来,幸好他身法上乘,两个大布袋也无损他的风度,一路上还招了不少目光。
来到桥头后,乞丐和乞儿们一拥而上,他打开棉布袋,往外掏东西,原来是一个个的白馍馍,看着这些人脸上洋溢的笑容,荣芷心里都舒畅了。
沈宪跟着站到窗前,看着站在窗台上出神的荣芷,问道:“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