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我以为你早就到家了。”
“听说大先生不与你同行,我放心不下。”
“这雪大林深的,便是那盗贼都抱着火炉呢,谁还愿意出来。”赶着这个雪天跑六七十里的路就是为了搬书,强盗听了都要笑出声。
“陵州地界没有山贼,只是林中多老虎、豹子、财狼。若是姑娘往日学箭勤快些,今日我们还可以去林中打点野味带回去。”
坐在马上的萧琰背挺得笔直,揽着缰绳控制着马速,不忘回头看我的反应。
“若射死了那母兽,它们的幼崽这个冬天怕是要挨饿了。”
“若是如此,便是让那些幼崽提前感知世道的残酷,或许还能出历练几个豪杰也未可知。”
“大人这是狡辩。”我一下子笑出声“把母兽射死,还说是为了历练。”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听了并不答话,眼望向远方被雪披霜的密林,“你怕是从未碰到过猛兽,想它们吃人的时候可不管男人女人孩子,一口了事。”
我确实没在野外见过猛兽,我说见到的猛兽都被驯兽人调教得驯良又温顺,关在笼中供人消遣取乐。除了小怜,如果猞猁也可以称之为猛兽的话。
“大人,怎么没见到小怜?”我好奇地问道。
“祖母不喜欢它,所以把它留在陵州了。”萧琰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大约想不明白为何祖母会不喜小怜。
我的萧大人啊,虽然小怜幼时像只猫,但你没发现它越大越像只豹子吗,一般人见到便要退避三舍了,何谈喜欢呢。
一路聊着,因为想着等大先生,行进的速度也不快,走走停停。可以看得出,萧琰兴致很高,人也颇为健谈,一点都不受朝廷局势的影响,至少表面上做到了担风袖月,心在这山林沟壑间。这样的萧琰和我以前见到的萧琰,特别是军营中的萧琰,可谓大相径庭,到底是环境改变人。
差不多未时,快到萧家庄时大先生终于赶上了我们,他缩肩驼背窝在毛驴儿背上,戴着风雪笠,披着棕蓑衣,一把稀拉的白胡子飘飞在面前,配着这千山鸟兽绝,万径白雪覆的背景,现成的一幅风雪骑驴图。
我与萧琰心领神会,相视一笑,三人兼程往萧家庄而去。进入庄子,便早就有人紧紧跟着我们,到达萧宅时,跟着我们的人少数也有四十来个,萧琰告诉我,这都是庄户,世代靠着萧家的田庄过活,本姓居多,外姓亦有。
论起来,相比陵州城的华屋宏宇,萧宅不算出众,但是置身于萧家庄,萧宅绝对是最显眼的。
大门朝南,青墙黛瓦,三层飞檐典雅气派,门罩下方是刚劲圆润的“大夫第”三个字。远远地,便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太太远远地迎来,这大约便是萧琰的祖母了。
这老妇人穿着一身黎色万寿纹袄裙,外罩乌色皮裘长褙子,头发乌黑,眼神明亮,慈眉善目,大约是经常笑的缘故,两颊明显堆出两团肉。
她走得极快,甩开众人,萧琰慌忙下马疾步迎了过去,老祖母一把抓住萧琰的胳膊,佯装生气实则宠溺地拍了孙子两三下。
大先生和我也赶了过去问好。
“老太太,多久不见,您老气色还是这么好。”看得出,大先生和萧琰的祖母是相熟之人。
“我一个孤老婆子每日无所事事,吃了便是睡,巴不得你们多来几遭,我也开心开心。大先生近年可好,家里可好。”
“好好,都好,只是本就不懂稼穑,内人却一直让我跟她去田里忙农活,弄得我读书的时间都没了。”难怪大先生经常留宿集贤殿院,原来是为了躲避干农活。
“你夫人是关心你的身体,伏案太久,关节僵化,你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偶尔去地里活动活动,舒经活络,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老祖母和气慈祥,说话细声细气,整个人的气质同萧琰一点都不像。
说话的功夫,萧琰特地介绍道:“祖母,这位便是我向你提到的兰姑娘木樨。”
本来说话的时候,老祖母的眼光便不曾离开我,这下子更是遂心如意地握住了我的手,暖和又细腻,感觉很好。
她拉着我,细细看了一遍,面带喜色对着众人说道:“这神仙相貌,寻常人家哪有福气消受。”
在众人的笑声中,我故作害羞低下头,我就知道,老人家见到我们这类尚未婚配的男女,总是喜欢这样的话题,古往今来,乡下城里,概莫能外。
进入大门,穿过影壁,过了仪门,是一座开阔的院子,正面五进大厅,两块匾额颇为显眼。上面一幅是“斯文在兹”、下面一幅是“百战神威”,一旧一新,如此张扬地挂着,定是皇帝的墨宝无疑。一文一武,倒也齐全。
进入厅堂,当中挂着一幅晴耕雨读图,四壁尽是墨宝,大先生一边从下往上瞻仰,一边不住地赞叹。
“刘夫子的苍筤谷图也被你们求来,实在是难得。”
“王屯田的诗一般,这字倒是一绝。”
这样的话,我基本接不上,默默听着,萧琰悄悄告诉我,都是些曾祖父、祖父辈的文坛泰斗。如此说来,怕是还有许多都作古了,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分宾主坐下,见萧琰侍立在老祖母身旁,我这凳子还没坐热,便很识相地站起来。
“坐坐,姑娘,你站起来干什么?”老祖母忙道。
“坐吧,这儿又不是宫里。”大先生发了话,我才放心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然后便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