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植穿着杏黄团龙袍,戴着金翅小纱帽,眉清目秀,长得倒是挺像皇帝的,只是那对眼珠子总是凑在一块儿。
他左手抱着一个小巧的镂雕匣子,右手正往嘴里放着什么吃食。因为手抬得高高的,以至于衣袖退到了手肘处,光出一截手臂。
“凌波仙子。”他嘴包一口吃食,嘟嘟囔囔,一双对眼把我盯着。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是傻的,还对着一双眼,上次在射殿倒没怎么注意到。
大约是注视这双对眼太过于认真,我的眼珠子也不由地往鼻尖上凑。
“你干嘛学我。”他退后几步,好像冒犯到一般。
我闭着眼睛又使劲睁开,举着两根指头问:“这是几?”
“八!”他一手往匣子里掏零嘴儿,一边很是自信地回答。
好吧,太子虽傻得可爱,却惹不起。听说以前有宫里的内侍开傻太子的玩笑,直接杖毙掉了,离他远一点为上策,赶紧把他给支走。
“凌波仙子,你怎么可以在水上飘来飘去的。”他傻乎乎地问我。
“萧少傅教我的,我现在得赶紧回去,他还要教我射箭呢,说是不射到百米之外,就不给饭吃。”
“萧少傅!”他不再去掏零食,嘴巴张得大大的,牙上沾着蜜糖屑,“母后说萧少傅出远门了,你骗人”
“出远门也有回来的时候,他大约惦记着某人的功课吧,可真的是一位特别特别尽责的好老师。”
李植努着嘴,可怜巴巴地四下看看,转身抱着匣子像只土拨鼠一般摇摇晃晃地跑了。
傻孩子也是孩子,自然都怕老师的。
说起来他是初雩先生的侄子,可长得一点都不像。
萧琰给我来过两次信,一封信写着,你好吗。另一封信写着,为何不回复。都是驿铺的士兵带给我的,如果我要回信也可以通过驿铺投送。在外的他几乎每日都和陵州保持着联络,这些来往函件都是驿铺专门加急派送,大约一两日也就送达了。他出一趟远门,也不知道要跑死多少匹驿马,谁让他身兼数职,这样活着到底累不累呢。
我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举着白底红格的信纸,“为何不回复”五个楷体字遒劲流畅。
让我回复什么呢,我就算有话可说,我那蚯蚓爬的字也是浪费信纸。我长叹一声,李柏丞说要是有什么爱好,可以在集贤殿院好好发展一下,要不我就开始练练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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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平日一样,起床洗漱穿官服带好面纱骑马赶往西华门,穿过甬道来到青青草长的集贤殿院,向张廷黼老先生和李柏丞师兄规规矩矩打个招呼,再贴心地为老先生煮上一壶崂山老君茶,恭恭敬敬地和李柏丞侍立一旁听着张廷黼讲他编撰三经的最新灵感以及对我们两位“极闲院边休”的期望。
然后李柏丞就继续歪躺在榻上看着他的《山经》、《水经》,最近还读上了《营造之法》、《将作观览》这两本连书名都凹口的怪书,而我呢已经正儿八经开始练字了。
二楼靠东侧有一处挺大的房间,一直空着,我花了大约一旬的时间将其慢慢收拾出来,擦拭陈灰,归置杂物,就着现成的几案,比着买来的帖子,一笔一笔地临摹着书圣王羲之脍炙人口的兰亭集序。
这兰亭集序仿真迹字帖,乍看上去写得并不齐整,有些字还打上了墨团,可若细细观览,一笔一划字字精妙,如流水行云一般。王羲之在写兰亭集序时,心情必定是畅快的,不然何以笔下字好似舞者一般灵动飘逸。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就是说的今日吗。从轩窗望去,绿瓦红墙上水蓝的天空见不到一丝阴翳,微风携着花香轻轻掀动我手臂下的宣纸,我的心也似乎被撩拨。
如今的生活很平静,虽然时有波折,但总体是顺遂的,在这样一个处处狼烟的乱世,我小心翼翼地珍惜这周遭的一切。
练字累了,我信步来到大殿后边,这儿野草更是丰茂,还开着各色指甲盖大小的花,如若不是有红墙绿瓦的存在,我有一种来过一遭的感觉。对,那双髻山军营荒废的校场,也是这般景象。算起来,已经两年了,今日倒像是故地重游一般。
我哼着歌,欢快地踏着萋萋芳草,快乐地转圈,不知不觉跳起了白马行,但不是连翩西北驰,而是轻裘缓辔陌上徐行。
“你倒是在哪儿都不曾忘记跳舞。”空旷的宫墙之内,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清晰。
我差点往前扑倒,忙忙地回身,身穿曲心圆领官袍,头戴黑纱帽的萧琰立在大约七八尺之外,腰上挂着一个好看的海水蓝鱼状荷包,这鱼荷包一摇一晃,泛着金光银辉。
他面带明光,嘴角微扬,眼眸中有星子点点,看起来萧大人心情还是不错的。
我匆匆整理衣冠,上前施礼道:“萧大人,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鸡鸣丑时。”他答道。
“大人实在是辛苦了。”我这句话完完全全是真心的,三更半夜回来,都不休息一下,马上就来上早朝,官至极品的人都这么拼命吗?
“确实不如兰编修有雅兴。”
我听了,感觉浑身不自在。兜兜转转,我如今又间接是他的下属了。上司每日疲于奔波,我等小吏却载歌载舞。就像在军营中,他在前方杀敌,我在后厨捣糨糊或者卧床养病。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去向他靠齐。再说我也在努力了,刚刚还在练字呢。
“你既然有心思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