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赞不明就里地看了我一眼,起身轻快地跳过窗台,站在沿街走廊上张望,“哦今日天书游行,你说的攻城是什么意思?”
大约之前流浪的经历记忆尤深,听到车轮滚滚便以为敌我交战了。
轻轻一纵,也跟着越过窗台,蹲身在地,抬头很不自然地对着宇文赞淡淡一笑,刚刚的一惊一乍太小家子气了。
随着护送天书队伍的涌动,安静的街道瞬间沸腾。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大约七八里,人数众多,目测不下万人。
有英姿飒爽的骑兵队,他们手拿方天画戟,着红铜色锁甲,气势万丈。
还有潇洒雍容的文官队伍,都穿着一色方心曲领的大袖官服,迈着方步,喜气洋洋。
皇帝皇后坐的玉辇更是华丽无比,闪灼人眼。位于二楼可以一女们放声尖叫,那声浪大有将房顶掀翻之势,我隐隐感觉脚下楼板在微微震颤。
队伍中还有着五彩斑斓华服戏装的男女艺人,因为只有各个行当的头牌翘楚才有资格参加皇家游行,一个个喜逐颜开,打扮得粉妆玉琢,只希望自己是最受瞩目的对象。
人群还簇拥着一个无盖大车,上面放置了长一丈宽五尺的朱红木盒,大概就是祥瑞天书无疑了。
我正看得出神,旁边的宇文赞好似大白天撞见鬼一般往后退了几步,“不能看了,我得走了。”
“听说还有猛兽队,看完再走。”
“不行,我看见郕王殿下和萧大人进了花朝楼,可别被撞见。这几日人家休沐,偏我得帮着郕王整理各类奏、疏、状,还要按内容规整出条目。你看我这样子,熬了好几个晚上了。”说完,他稍微凑近我,展示他青中泛黑的眼圈。
我心中不免暗自怜悯。
这宇文赞和我一样,读书就是读天书或者读望天书的那种类型。何谓天书,就是怎么读都读不懂,何谓读望天书,那就是读书的时候眼睛望着天,就是不看字。
少时一起商量,我俩长相不赖,若是家道中落,就去跳舞唱歌讲古演杂技。
哎,本来准备靠不错的颜值吃饭,他到底还得靠才华去吃饭了,可惜腹中所藏无几,所以我能想象他现在的日子多难熬。
宇文赞又从窗台翻过去,顺便连吃带拿顺走几块鲜花饼,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来,一拍头道“要不一起走,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的马车停在后院呢,我再看一会,回家也是无所事事。”
宇文赞听了耸耸肩便飞快地下楼了。
我倚在临街围栏的边角处,手捧甜酿,一边品甘甜一边欣赏这笙歌匝地,锣鼓喧天的天书游行。大约是二楼的美丽女子太多,我们这个花朝楼吸引了游行队伍中年轻男子的注意,还有人向我招手。我心想看在你们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允许你们的行为。
喧闹与我无关,我只守着这份平静。
然而这悠闲又得意的时光被上楼的脚步声生生打扰,我微微皱着眉头,不是告诉老板包下三楼了么,怎么还有人上来。
围廊尽头出现两个绰约的身影,我头一懵,郕王和萧琰竟然来到了三楼。
我手持半杯甜酿,微微欠身道:“郕王殿下,萧大人,你们也来看游行了。”
“兰姑娘免礼,这花朝楼视角最好,果然好眼力。”
我要是知道你们会来这里我肯定不来了。
萧琰并没有说话,他冷冷扫了我一眼以及我手中的酒盅,自顾自面街而立,表情虽严肃,但一张生机勃勃的年轻面孔,使他这身绛红色暗八仙锦袍非但不老气,更隐隐透着fēng_liú气质。
相较之下,郕王穿得比较多,四月的天气依旧围着貂皮毛领,嘴唇有些苍白,眼下黑中泛青,大约和宇文赞一样熬夜干活了。
同样是熬夜,宇文赞胜在年轻,依旧颇有神采,而郕王倒显出几分力不能支的憔悴。
“你如何看?”萧琰冷冷地问道。
“啊——”他这口气定然是跟我说话无疑了。
我开始想我的措辞,显而易见这是热闹的,是精彩的,但眼光不俗的萧大人肯定不想听表面的,可是深层次的看法我还真想不出来“嗯——”。
“皇家一向如此,需要这样的仪式。”郕王说话了。
原来不是跟我说话。
他对郕王说话的口气这般生硬,合适么?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显示出贵为亲王的郕王殿下多么地谦虚体下,平易近人。
“皇家气派?不知借这天书能不能召来十万天兵助我大唐戍边卫疆。”萧琰说话的时候,眼神凌厉,好像游行队伍是敌人列队一般。
一阵短却漫长的沉默,我惴惴不安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吧又难以摆脱这奇怪的尴尬。
郕王终于开口了,“你果真不去。”
“我已经告假,一会儿去府衙读兵书。打仗的时候老不得闲,回来又是各种应酬,倒把正事荒废。”萧琰口气依旧冷淡。
“陛下的队伍快到宣德楼了,我得赶着过去打个照面。后会有期吧。”郕王这刚来就要走了,“兰姑娘,告辞了。”
眼神温暖体贴。
“郕王殿下您客气了。”这郕王真是举止周到,居高位不自傲,颇有气度。对了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萧大人,不知道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待郕王走后,我小心翼翼问道,好像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一触即炸的火药。
萧琰转头看向我,黑眸锁定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