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浓,花香满径,这么一个和暖沉醉的季节里,伴着出城赏花的游人,兰族也将举族迁往瀛洲城。另外还有好几座重要是城市,因为战火而毁于一旦,这次都将召集族人,迁往故城,重新建造城市,以图早日恢复荣光。
跟着兰族一起迁往瀛洲的还有一个人,宇文赞,他此去将赴任瀛洲太守一职。
当我见宇文赞从福宁殿走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是陌生,年纪不大,早生华发的他眼垂地,并不看我一眼,这两年他一直在北地各要塞安抚流民,听说也是备尝艰辛。北地生活的清苦也损耗了他的身体。大约也是萧琰体恤,让他去当瀛洲城的太守。
“你将如何治理瀛洲城?”我想他到底把我当成兰妃了,那我也该进入兰妃的角色了。
他低首谦和一笑,眼睛始终看着地面,“安其所宜。瀛洲城的太守怕是最好当的太守,如今愿意迁往瀛洲城的,都是真心热爱瀛洲的故人。等回到瀛洲城,不需我耳提面命,瀛洲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经历过失去的人更懂得如何去珍惜。”
宫城上方的天空像极了记忆中瀛洲的天,一望无边的湛蓝,那么透亮,那么纯净,那么清湛。一想到瀛洲城将会重焕生机,我高兴但同时也有一种道不明的伤感,城市可以重塑,可是人呢,人却没有重来的机会。
许是见我久久不答话,身后的宇文赞轻轻说道:“皇上还重新修缮了兰氏家祠,蓬莱山庄也着工匠在原址上复原。”
我转身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宇文赞,只听他郎朗说道,“整座瀛洲城已经修复了一大半,和我们小时候别无二致。听说那城门建得比陵州城的还要高大宏伟。”
“这是陛下对我们兰族的报答么。”
“这是对兰族人的交代,更是对天下人的交代,梁国是天下人的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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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族迁往瀛洲城的两个月之后,我腹中的婴孩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人世间。还没有生孩子之前,便有无数过来人跟我讲孩子出生的过程,母亲将要受到割肉剜心的苦痛,真正所谓鬼门关上转一圈。描述极其恐怖,以至于我都乱了方寸,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把孩子生下来。真正轮到那一刻,我发觉一切自有天注定。腹痛见红,羊水破,接着便是几乎是持续不断的阵痛,这痛真的让人无法忍受,姿容仪态统统可以不要,那刻我只想着人持一块砖头敲晕我。
我的寝殿内乱成了一锅粥,寝殿外萧琰早就无心政事,因为梁晋交界有紧急边情,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坐在政事堂,不耐烦地用手指频繁地点着桌子,或许他是无意识的,可这一举动无疑是增加了汇报官员内心的焦灼感,他们说得简短又断续,听得萧琰脸色越来越难看。轮到景国栋的时候,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和平时一样侃侃而谈,不忘加这些引经据典、揶揄讽刺,而我这边,痛得早就呼声连天。官员们听得我的喊叫声,又见景国栋没事人一般,不由全都缩着脖子等着皇帝发作。
果然,萧琰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把面前的奏章一推,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甩下一句到底有完没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景国栋以及窃笑不已的众官员。后来景国栋因此屡次提出要辞职回婺州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老百姓,萧琰自然不肯,说自己说的那句到底有完没完是针对一帮子接产婆、太医,与这个景国栋无关。景国栋不信,萧琰说了句你没当过爹,不知道当爹的内心多么焦灼。这事一时被人当成个趣话谈论了好久。
接产婆的用处除了在我耳边聒噪,娘娘,用力,娘娘,再加一把劲,孩子的头快出来,诸如此类的话语,我还真不知道她们还干了些什么,下腹痛到眼前都影影幢幢的,满屋子的人影,偶尔听到门外的萧琰大声说道:“怎么这么久,你们到底会不会接生?”,然后便是太医们压低声音的一阵叽里咕噜。
后来我只觉萧琰准备硬生生闯进来了,便有一女子的声音,“皇上就算进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忍耐些。”我正在寻思着这女子是谁,似乎又听到了老祖母的声音,“你又不会接生,进去还不是添乱。”
一天一夜的折腾,随着东边天空现出的一丝亮光,孩子终于出生了。我迷迷糊糊听得他响亮而持久的啼哭声,那声音好似清液的鸣钟一般,然而还是搅不走我沉重的睡意,我一边想这孩子如何哭那么久,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他的眼睛大而明亮,漆黑中带着点幽蓝,他的鼻子和嘴巴包括脸型都像是和萧琰同一个模子刻出的,但与萧琰的沉静肃穆不同,这个孩子带这些大罗堂哥拓达的样子,天性中带着豁达与乐天。
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是萧琰的长子,也将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他的出生,各方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也都提起了一口气。未来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不想关心其他,看着胸前襁褓中这瞪大眼睛的婴孩,我在考虑该叫这孩子什么呢,总不能老是我的儿我的儿,或者像是老祖母一样呼着我的心肝,我的心肝。
“旦旦。”我脱口而出。
“蛋——蛋——”在一旁忙碌的老嬷嬷有些疑惑,不知道何以叫这样的名字。
“不是那个蛋,是日出而旦的旦。”我连忙解释,虽然这孩子一团白肉,真的像是一枚蛋。
旦旦这个小名一经喊出,所有人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