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家打算的士兵自然是有怨言,但也只是私下埋怨。
埋怨的人中包括李福,老头子身体每况愈下,自然是想早点回陵州城了事。
对于我来说,也不想待在这么一个狼哭鬼嚎,担惊受怕的地方。但一想到跟着去唐国,心中亦不免发怵。
我身在瀛洲,长在瀛洲,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出趟远门,回到家中,不光家没了,国都没了。
天冷人麻木,我耳鸣得厉害,白日里眼前老是影影幢幢,李福为我诊断说是忧思太重。
某个晚上,守着一灯如豆,我抱着铜手炉,对鸠婆婆说:“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她并未说话,顺手从头上取下一根蘸子去拨灯芯,一下子火又往上串。
火光后她的脸很是复杂,似乎有些悲戚,又似乎在笑。她大约也看出了我的决心。
“过几日发冬衣,你也把我那份领了,陵州城可比这里冷。”站起身,去铺床,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虽然不算喜欢她,但我觉得她人心是极好的。
“死个不相干的人,就要伤心半日。这乱世十室九空,你该如何自处。”她似乎是在宽慰我。
我低头不语,我想她是高看了我,我并没有如此脆弱,不敢面对死亡。
只是这种大面积的死亡,美丽生命迅速逝去是如此轻易与偶然,却不是我能够忍受的,只要在军队,我就永远走不出阴影。
是的,跟着军队,触目厮杀,心头的防线一点点崩溃。就算死的全是楚国人又如何,他们何尝不是有父母兄弟娇妻稚子的,难道他们真的是罪有应得。
管不了这许多,来不及去参透。
我,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子,我终究无法麻木地看着他人就死。
离开,我只能离开这个庞大无情的杀人机器,也许对于唐国人来说,它是无比正义与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