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颇有些惊诧地看着严肃的初雩先生,但却没放开我的手。
“梁王殿下,烦请收回你那套适用于战场杀伐决断的规则,这是陵州城,满城都是过平静日子的人。我们是生活在陵州的大唐子民,而非你账下的士兵。”初雩先生正色道。
萧琰兀自冷笑:“过平静日子的子民?”满脸尽是嘲讽。
“没错,江山靠你守卫,可坐拥江山的却是我大唐的子民,这一点我想你不会忘记吧。”
“我自然不会忘记,只是奉劝先生还是多顾着点自己,别去管太多闲事,毕竟保命是第一位的!”
“对,我是保命,惜命,生命只有一次,我平生最瞧不上糟践人命的刽子手,踩着尸骨封王拜侯,想想都恶心。”初雩先生梗着脖子,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气。
“都如先生这般惜命,唐国怕是早就和那越国、吴国、婺国一般荡然无存了,活着都不容易,谈什么平静的生活。”萧琰冷冷回道。
这两人说话都很过分,萧琰攻城略地不容易,初雩先生在夹缝中生存也很艰难,何必互相攻讦。说起来也是因为我而起,大约他看到了我和初雩先生说笑的瞬间,心有不满。
这时跑过一个侍者,边跑边喊“殿下,殿下。”
“慌什么,说——”萧琰满脸不耐烦。
“陛下召您速速入宫觐见。”侍者一边拭汗一边喘气道。
“可有说什么事?”
“宫里的人说不是坏事”
萧琰放掉了我的手,给我留下一个绝不就此罢休的眼神。
萧琰走后,我问初雩先生为什么要激怒萧琰。
“他其实大约看到我与你在说笑。”我轻轻地说。
“我只是一直对强加意志到他人身上有一种抵触。”他也轻轻地回答,陷入一种久远的回忆中。
※
与兰七嫂刚到家,小厮们便来告诉我,说是梁王请我去陵州府衙一趟,若是我不去,来人无法复命,会一直坐在门口的凳子上。
我跑到门口凑着门缝悄悄一瞅,果然是有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端端正正坐在门口的条凳上,目不斜视,面色平静,大有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梁王并无恶意,你为何躲着他。再说你若是赌气,也不该为难下面办事的人。”兰七劝我道。
我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赌气。”
“知妹莫若哥嘛。”
每次去陵州府衙,都规规矩矩穿着戎服,然而这次我故意不穿,侍者却没有引我去熟悉的校场,而是沿着曲折的走廊来到衙门后内厅东侧的小书房。
萧琰正看着文册,他面前的几案上还摆着几大叠,脚边的地上更是放着齐桌高的各类册子。后方墙上挂着一块红木底墨绿字的匾额。
“琴治堂”三个字让我对这个小小的书房有一种特别的好感,瀛洲府衙也有这么一块匾额,还是我阿公的亲笔。
萧琰示意我坐在左首,并亲手为我斟了一杯茶,我诚惶诚恐站起来双手接过,大约是受到这么一个小小政事堂的感染,心中多了几分肃穆。
他不经意地一笑,“我以为姑娘从此不登陵州府衙的大门呢。一旦表明心意,死生相随,不离不弃。我在北境这炼狱般的几个月,一时一刻不曾忘记姑娘,可姑娘大约把在下抛在脑后了,果然应了古人乐不思蜀这个典故。”他说话语气平和,没有抱怨,没有不满,但我听着颇为刺耳。
我不做声,低头默默转着茶托上的茶杯,只等着他把话说完。他却不再说话,静静站在我面前。
好,你不说,那我就说了。
“大人,哦不,殿下”我慌忙改口,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消散。屋子静静的,斜阳轻轻将触角延伸到我的鞋尖。
“殿下如何知道我抛之脑后呢,自从殿下不辞而别,包括今天在内的四个月零六天,殿下有没有给我寄过一封信,回陵州这么久,万人祝贺,又是入宫觐见又是相国寺烧香,却从未来找过我,竟然说一时一刻不曾忘记我。还有,前不久,大家都说殿下在战场上失踪了,后来又说殿下打了胜仗,这高山深谷的起伏,两旁世人都跟着悬一颗心,我何德何能竟能全然抛于脑后。若是我是这等没有心肠的人,怕也不值得殿下如此看待。”
“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见我如此说,萧琰有些慌地解释。
“我知道殿下见到我与初雩先生说笑,心中不喜。可我与初雩先生本没有什么,殿下不该迁怒初雩先生。”
“我看是这个眼高于顶的先生将怒气撒到我身上了吧。”他颇有些无奈地高声道。
“你们小时候可曾认识,怎么觉得你们彼此有夙怨一般。”我有些好奇。
萧琰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告诉我,这几个月,一直打各种城池,除了最紧要的文书必须经快马汇报朝廷,写封家书实在是过于奢侈,毕竟沿线驿铺没有建立起来。至于说不辞而别,悄然北上,也是一种保密策略,他也无法。
“那为什么殿下回来都没找我?”
“你看看我这样子,我是想等休养好了,以好一点的状态见到你。”他苦笑着,双手一摊看着我。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自家小肚鸡肠,再说他是去打仗,又不是旅行,写些儿女情长的家长里短有何意义。
“姑娘说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嫁给我,姑娘考虑好了吗?”他突然问我。
我倒吃了一惊,见我没回答,他转身走向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