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戈有些头疼,自那次他偶然打探到自己祖辈父辈曾踏足过祖母河,这位爷便时不时来他这里坐坐。
今天讨一口水喝,明日来吃顿饭。
堂堂地府公子,何曾短过什么?
借故来此,不过因着一时兴起。
一开始他还想着,兴许过段时间他找着了新鲜的,自然也就忘记了。
却没想到,就算两年过去了,这位爷对祖母河的热度丝毫没有减弱。
只要有空,他便会来这里坐坐。
说是来坐坐,可他何尝不知他真正的目的呢?
即使他十分想知道关于祖母河的事,却也从未真正强迫过他什么。不仅不强迫于他,甚至待他极为有礼。这种感觉不似做作,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民间传闻他行事嚣张为人跋扈,可与他接触许久,这些秉性他是完全没看出来。
如此看来,民间谣言,不可尽全信。
常戈早年丧父丧兄,中年丧子,而后妻子因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自此以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自两年前无意与阎奕晟相识后,他接近他虽有目的,却还是那句话,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阎奕晟在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这家中一丝暖意,仿佛自己那早已死去多年的儿子还在身旁一样。
他已是半只脚踏入土的糟老头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真情还是假意,他也自有考量。
他也明白人言可畏,如不是亲眼瞧见过他行事,只怕自己也对坊间的传闻要信上几分。
而他对生死早已看透。
当年,若不是......
私心认为,坊间对他的那些乖张的传言,难免有夸大部分。
他正沉默间,阎奕晟已是将最后一颗咽下,挽了挽紫红色的衣袍,自顾自地朝小厨房走去。
边走边带着些笑意道:“为了答谢五叔的葡萄,今日便由我亲自下厨,为五叔露一手吧。”
常戈见此连忙跟上。
哪能真的让地府公子为他这等平民做这种事?
可阎奕晟像是常做这类事般,只见他不慌不忙看了看案上的各类菜色,熟练地挑挑拣拣。
其实案板上也没什么东西,一眼便尽收眼底。
常戈深知阻止不了,只得在旁打个下手烧烧火。
待一切端上桌后,阎奕晟又将自己带来的烧鸡放上桌,又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坛酒。
“来,五叔,今日我们不醉不归。”阎奕晟一面启封酒坛,一面开口。
一打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常戈一闻便知是坛好酒。
常戈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今日的阎奕晟兴致似乎格外的高,总与往常有些不同,可他又说不出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他想,该是他知道的自会知晓的,他……不急。
酒过半旬,外头天空被铺上一层薄薄金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阎奕晟端起一杯酒,向门口走去,倚靠于门框上,看着外面霞光满天,他轻笑一声,道:
“外人皆道地府如何可怖,却不知这地府之中也有这般好景色。不知除地府外,可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晓的地方也有如此景色?”
说至此处,不免有些惆怅,这与以往肆意张扬的阎奕晟确有不同。
一仰头将杯中好酒一口干尽。
常戈也起身站立在阎奕晟旁边,身子有些佝偻,而他却极力去站直,就像这么多年他一人生活艰难却仍然极力活下去一样。
“公子即将弱冠,老头子知你心有沟壑,说句逾越的话,还望公子你切记行事前三思啊,也多为你父亲想想。”
阎奕晟黑眸眺望远处,似有什么在眼里跳动,充满了神采。对于常戈的话他以沉默对之,仿佛没有听到般。
“五叔,日后我若不来陪您老喝酒聊天了,你可得好好照顾着自己。”许久,常戈听到他如是说道。
心中一惊,心中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公子你......”
常戈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瞬间哑了嗓子。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谏,只得低低道:切勿行傻事。
“什么是傻事?什么又不是傻事?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都是‘正经事’,我只做了自己,心中也格外开阔。”
阎奕晟一转头,眼底神色让人捉摸不透。蓦然,他轻轻笑了,笑意衬得他整个人较之天边霞光更加耀眼,就连眼里也染上几分莫名的色彩。
常戈早知阎奕晟五官不俗,也见惯了他脸上带着的各类面具,可今日瞧着这副面貌却是有些不同。
或许是喝了些酒,他醉了,亦或许是因为他身后的浩瀚天空,他竟有些明白为何地府中的女子为何会那般狂热的作态了。
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却不是看到他那五官的不俗,而是他生来便于旁人不同的气度。
那是与生俱来的强者气息。
阎奕晟一撩袍坐下,又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又道:“五叔大可放心,我心中有数,今日来此本就是向你辞行。”
见常戈有话要说,他也抬手打断。
“本来我便想去瞧瞧那祖母河的秘密,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好吃喝玩乐,其他的我也没兴趣。这祖母河越是神秘,我心越向往。此番渡河之行,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常戈瞧阎奕晟脸上的坚持,那副势在必行的模样让他心底一怔,随后长叹了口气。
丢下杯盏站起身来,越过阎奕晟直径走向耳房,不过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