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亭台楼阁灯火通明,映衬在曲柳江中,波光潋滟倒影摇曳。
星辉晃动,顾云瑶踩着灯火、星光上了画舫。
穆砚之并未回头,顾云瑶走到他身后,瞥到他手中正摆弄的一盏莲花形河灯。
可他放的姿势不对,莲花灯花瓣被河水打湿,在河中摇摇晃晃半晌,便没入水中熄灭了。
顾云瑶:“……”
穆砚之也愣了片刻,又从容不迫的点了另一盏莲花灯放入河中。
不过半刻钟,这一盏同样阵亡。
顾云瑶:“……还是我来吧殿下。”
顾云瑶实在忍不住,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第三盏莲花灯,弯腰轻轻放在河中。
一边放,顾云瑶忍不住道:“这灯只有底座涂了防水的涂层,放的时候要万分小心,但凡沾了点水,便放不远了。”
话毕,她轻轻松开手,莲花灯稳稳浮在水上,随着水流,渐渐远去。
顾云瑶禁不住笑了,回头说道:“你看……”
话未说完,她便立在原地。
只见身后画舫不知何时燃上了灯火,灯影摇晃间,穆砚之一袭月白长衫立在原地,一双狭长桃花眼中映着点点星光,正望着她微笑。
他的眸中渗透着顾云瑶难以形容的温柔,仿若春日回暖吹来的第一缕微风。
顾云瑶只觉心脏一跳。
“怎么了?”穆砚之问她。
“啊……”顾云瑶慌乱别开脸,望着河中远去的莲花灯,“没,没什么。”
她忽然发现这场景有些暧昧。
七夕、画舫、孤男寡女……
顾云瑶偷偷窥了眼穆砚之,他正疑惑的望着她。
顾云瑶忙扯开话头,“殿下似乎没放过河灯?”
穆砚之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看河中飘远的莲花灯,“从未放过,只远远看别人放过,你似乎经常放?”
“嗯,娘总为爹爹祈福,会带着我一起。”顾云瑶回答。
“顾夫人和顾老爷伉俪情深,令人艳羡。”穆砚之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陷入了回忆,“我只见娘放过一次。”
顾云瑶愣了一下,“林皇后?”
她回头正瞧见穆砚之的侧脸,男人长眉入鬓,鼻若悬梁,黑眸中晕染着过去的回忆。
“那还是在庄子上时,林老爷在边疆去世的消息传了回来,娘大受打击,很是难过。第二晚便做出许多祈福灯,连夜拉着我去河边放灯。”
顾云瑶静静听着。心中想象出一个小小的男孩跟着母亲亦步亦趋走到河边,望着满江灯火感慨出神。
她不由微笑,情不自禁问:“然后呢?”
穆砚之抚了抚腰间玉佩,冷声道:“然后她给了我两巴掌,逼我在河边跪下磕头,向林老爷请罪。”
顾云瑶:“……什么……?”
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穆砚之继续道:“她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她应该在边疆和林家一家团聚,而不是困在京都一个庄子中。即便是死,她也想死在家人旁,而我……显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他语气平静的可怕,毫无波澜,仿佛曾经受罚受苦的孩子不是他。
却令顾云瑶更加难受。
“她想的倒也不错,确实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我,她确实不用多遭五年罪,可以早早死去。”穆砚之随手点了另一只莲花灯,蹲身轻手放进河水中,“如今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和她爹爹、哥哥在另一边团聚了。”
顾云瑶却觉呼吸一滞,自言自语:“不应该这样……”
一个母亲不应该深爱自己的孩子么?
为什么林望舒对穆砚之,好似怀有滔天恨意?
穆砚之好似明白她所想,自嘲笑道:“她不想生下我,可惜发现有孕时已经六个月,再吃堕胎药会害死她自己,所以她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云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灯火下,她面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她心中满是酸涩和愧疚。
穆砚之遭遇的苦难,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从原着中了解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正经历的磨难和苦楚,似乎更多。
顾云瑶强颜欢笑安慰:“都过去了,如今殿下身居高位,身边也有可靠的朋友,一切都好起来了。”
“朋友?”穆砚之挑了挑眉,“你指的是邝闲云?”
不待顾云瑶回答,穆砚之轻笑一声:“邝家想要再现昔日荣光,而我需要世家高门的助力,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顾云瑶怔忡在原地。
“不会的……殿下身边一定会有人真心对你好的……”顾云瑶扯起苍白笑意,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连她都不信这种谎话。
被潘皇后警惕,被安庆帝当刀使唤,穆砚之的身边又哪里有人真心实意。
原着中倒是有女主角孟晚霜。可如今这个孟晚霜……顾云瑶只能看到她满心的算计谋划。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顾云瑶只要想想心中便酸胀难忍。
偏偏穆砚之似乎毫无察觉,反而笑着说:“如今我已不追求这个。”
他已经遇到生命中唯一的光,只要牢牢抓住即可,其他人与他何干?
可顾云瑶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所言,还当他自暴自弃,心下越发难受,低着头摆弄腰间璎珞上的流苏。
她有疼爱她的娘亲,哥哥,甚至还有杜芝兰和周晨暮两个至交好友。
可穆砚之身边空荡荡。
明明身在高位,居高临下,却如履薄冰,无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