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阁外夜幕低垂,乌云遮天蔽日,无星无月。四下悄无光亮,顾砚之穿过万寿阁的回廊走到耳房窗前。
身后顾涣叫嚷着要打死他,却被刘氏拉住。
顾涣生气:“娘,你没听他说什么!”但他更气自己,居然因为顾砚之的一句话汗毛倒竖,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刘氏离得远,自是没听见,皱着眉头道:“都这关头了,你别和他置气,先想想怎么让你祖母和你爹消气吧!”
至于顾砚之那个杂种,等事情完毕,自有法子磋磨他。
顾砚之恍若未闻,跨过门槛,穿过回廊,来到万寿阁右侧的耳房前。
耳房中亮着一点如豆的灯火,支摘窗中,满是熙攘的人群,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有女人哭泣声,老人叹息声。
顾砚之犹豫许久,并未推门而入,闪身来到耳房后身的窗牖外,透过碧青纱帐往里望去。
只是纱帐层叠,帷幕轻拂,人影晃动,却看不到那个他心中想见之人。
脑海中蓦然闪过少女因失血惨白的小脸,紧闭的眼尾带着一抹红,好似秋日里绽放的最后一朵海棠,悄无声息的凋零枯萎。
他又想起多年前,林望舒也是这般模样躺在榻上,唇边蜿蜒流淌血迹。她喝了一碗毒粥,一碗本应顾砚之喝的粥,下毒之人想杀的是他,但是死的却是林望舒。
多年前,穿过山中羊肠小路的马车上,本应顾砚之在上面,死的也应该是他,可阴差阳错顾成慎坐了上去,又在最后一刻将他推出马车,最后自己掉入悬崖。
他总是如此,害人害己。
真正该死的明明是他自己。今天受伤的也该是他。
夜风穿过回廊,漫过少年修长的身形,撞上屋檐下的铜制六角铃铛。少年衣角猎猎作响,铃铛发出清脆嗡鸣,伴着耳房旁青槐树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他看了许久许久,夜风似乎都疲倦的停歇了,他才转身离开。
丑时一刻,顾涣骂骂咧咧走出万寿阁,他的贴身小厮立即上前问:“少爷,咱们可是回二房?”
顾涣皱眉,唾了一口,“不回去,我要去外面喝酒。”
小厮强笑,“少爷,夜都深了,酒肆都关了,况且现在你再出去,被发现了,二老爷定会罚……”
他话没说完,被顾涣踹的踉跄,顾涣大叫:“你不会机灵点,别让我爹发现么!别在这里磨叽,拿了银钱就快走。老子这一天累死累活,没心思再教训你!”
一通训斥,小厮不敢再言,取了点银钱,跟着顾涣从角门出了府。
两人怕惊动顾府众人,并未套马车,步行出府。
街衢上除了两人再无人影,夜深店铺皆紧闭大门,全无光亮。只有小厮手中的纸灯笼,有一点灯火。
顾涣皱眉大步走着,找了几家酒肆,都关门了,他心情更是不好。
倏然,身后灯光一晃,灯笼“啪”一声掉在地上,灭了。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幽幽传来。
顾涣不耐烦转身,“还不快把灯笼捡起……”
他蓦然停住,因为身后空无一人,小厮莫名消失了,地上只有熄灭的纸灯笼,发黄的纸在漆黑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顾涣身子僵住,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恐惧,小厮一直跟在他身后,怎么突然消失?
他咬了咬牙,一脚踹到纸灯笼,灯笼打了个转飞了出去。
“栗米,赶紧给我滚出来!”顾涣大声吼叫,一边四处张望,然而周遭静悄悄的,半点不见人影。
浓稠的夜深沉死寂,顾涣起了些怕,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灯笼,试图让火苗重新燃起。
便在此时,他听到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急速的风划过耳畔,他猛然回头,迎面一掌正砍在他脖颈,他眼前一暗,再无知觉。
醒来时,顾涣头疼欲裂,睁眼发现身在一处荒凉的坟地,四周满是堆叠的坟头,密密麻麻一个接着一个,大部分的坟地没有墓碑,或是立了简陋的木质墓碑。
心思一转,顾涣已经知道这是哪里,正是京郊乱葬岗。
买不起墓地的穷人,或是在桥头死了的流浪乞丐,统统一席破草席卷了尸身扔到这里,若是有好心人会给立个碑,烧点纸。大多数都是孤魂野鬼。因此乱葬岗总有很多传说。
顾涣猛地起身,却发现双脚被麻绳捆住,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动弹不得。身旁还躺着个人,背对着他,顾涣从衣服认出,正是栗米。
他又气又怒,毛虫般蠕动着爬到栗米身旁,一拍栗米后背,低声怒斥:“你想死是不是,赶紧起来给我解开!”
可栗米纹丝不动,后背凉的渗人,顾涣有些奇怪,努力将栗米的头掰过来,一瞧。
“死……死了?!”
栗米双目圆睁,脸色铁青,脖颈处一条细小的口子,血迹流淌润湿了灰扑扑的衣裳。
顾涣惊的大叫,忙想后退,却忘了手脚被束,一个用力栽倒在地。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领将顾涣带的趔趄。顾涣还未反应过来,身子被重重一推,整个人失重跌入深坑。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坑底,四周是挖出来的土堆,这时他才看清拉他的那个人,黏稠深黑夜色中,少年狭长的桃花眼如深湖,一丝光亮全无。
居然是顾砚之。
顾涣又惊又怒,破口大骂:“杂种你在搞什么!还不快来给老子松绑!妈的,到底是谁绑了老子,还杀了栗米,让老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