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正是骄阳烈烈、大地灼灼的光景,武当山上繁花盛开,草木葱郁,林静幽深,七十二峰被云遮雾绕难见真容,偶尔有野风吹散雾霭,显出一峰独秀,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大赞一声好一派福地洞天。
山间小路上,此刻正走出一老一小两个身影,老者一身道袍,白须白发,仙风道骨,小童年不过总角,穿着一身天蓝色衣衫,皮肤白皙粉妆玉砌,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成一个马尾,随着步伐上下跳动,看之像是仙童。
这一老一小自山中而来,脚踩云朵,袖绕光霞,若被常人看到,难免不跪下来叫神仙。
这二人,正是武当派掌门人张三丰和他的小徒孙宋青书。
两人此番下山有两件事,一是为了寻找救治俞岱岩的方法,另外还有一件私事,张三丰没有对宋青书言明,那就是倚天剑之事。
两个月前,俞岱岩身受重伤回山,宋青书一时激愤,引动倚天剑飞来,欲斩杀龙门镖局都大锦三人,被张三丰阻挠,但倚天剑却被前来贺寿的峨眉派静玄师太看到,静玄师太临走前曾找张三丰单独谈话,说的就是倚天剑之事。
只是当时张三丰心情激荡,没有心思谈论此事,遂告知静玄,待俞岱岩此番事了,便携倚天剑上峨眉,物归原主。
只是俞岱岩重伤未愈,他一时不能下山,便将此时放之脑后了。
前些日子,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手书一封,由弟子送到武当来,信中对俞岱岩的伤情表示慰问,对凶手痛斥一番,又表明武当与峨眉渊源颇深,若武当有难,峨眉必帮,在信的最后才隐晦地提醒张三丰倚天剑物归原主之事。
于是老道便决定带宋青书下山,先将倚天剑物归原主,再去终南山寻找先天功的线索。
“太爷爷,为何要将倚天剑还给峨眉呢?”宋青书问,他与倚天剑于一种莫名的联系,尤其是当他手握倚天剑时,明显能感觉到一种血肉交融的感觉,倚天剑虽没有屠龙刀那般厚重,不过也绝对不轻,但是宋青书拿在手里却指挥如臂,拿起倚天剑就像抬起自己的手臂一般,丝毫不费力气,所以他有些舍不得,也不情愿老道将倚天剑还给峨眉。
老道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道:“你怎的跟你六叔一个样子,你没见他刚才抱着倚天剑不撒手的样子,我看了都觉得丢人。”
边说边紧了紧腰带,倚天剑正在老道的裤腰带上系着。
“小青书,你要记得,功夫——成于根本,毁于器物,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不受外物的影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倚天剑虽好,但不是我武当之物,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青书幽黑的眸子看着老道问:“你对峨眉这般对待,当真不是因为郭襄太奶奶吗?”
老道听到这话,脚下突然绊到一块石头上,身子一个趔趄,以他的功夫,即便绊到石块也能将石块踢个粉碎,何至于差点被绊倒,可见听到郭襄这两个字,他也失神了瞬间。
“你听谁说的?”老道拉长了脸问。
宋青书马上就把父母给出卖了:“听我爹和我娘说的。”
老道佯怒道:“下次不要偷听长辈讲话,否则会烂耳垂的。听到了吗?”
“听到了。”宋青书此刻尤其乖巧。
两人嘴上说着话脚下却步步生风,很快便来到了山脚下。
张三丰看着远处的大路对宋青书说:“此次出行,太爷爷本来不想带你一起的,但是他爷爷知道,如果不带你一起走,你可能会一个人偷偷溜下山,所以才带你下山。但是此次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一不准叫苦,而不准喊累,三要记住多听、多看、多想、多做、多练,唯独要少说。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有多少都是从一句话开始的。记住了吗?”
宋青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于是,一老一下便踏上了去峨眉的路途,从武当到峨眉将近两千里路途,若只是老道一人,快马加鞭当可在多半个月内赶到,但有了宋青书这个小累赘,两人堪堪费了近一个半月才入了四川。
一路上,从湖北到四川,不同的风俗习惯,不同的口音声腔,不同的饮食文化,不同的处事方式,这一切都让宋青书大开了一次眼界,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一路的见闻在宋青书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形之中也让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观察,尤其是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恩怨情仇和酸甜苦辣,都成为了一个孩子建立人生三观的智慧和资本,再加上有一个活了快百岁的人精在一旁给他指点,让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看穿事物的本质,不得不说这一次的出行,对宋青书今后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两个月来的经历,让这个本来孤傲高冷的孩子变得收敛,但并不是说消失,而是把孤高从脸上,埋进的心里,以前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他或许看都不看,丝毫不注意。但现在对于身边的任何事,他都有兴趣去观察一下,现在他更乐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揣摩当事人的内心变化,去了解某个人在某种情况之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和判断。但是让他疑惑的是,往往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符合自己利益,或者损害他人利益的方向,张三丰将其称之为——人性!
于是,这个两岁大的孩子,第一次发现,人性是如此的丑恶。
张三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