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年的十月初十日,康素贞比去年又早了两个钟头来到那个地头儿。那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的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她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开始,她没有办法往地上坐,她就那样蹲在去年的那一个地方,冷风吹在她湿漉漉的衣衫上,立刻冻的她打起了哆嗦,她已经顾不上雨凉风冷了,她坚信今年她比妈妈来的早,她就那样蹲在那高高的地头儿向那条通往外婆坟地的小路上张望着,身子像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生怕扑捉不到妈妈从她眼前这三千米的小路上走过的身影。
忽然,她看见妈妈了,那真是她的妈妈,妈妈的步履已经不像她记忆里那样强健了,身子也不像以前那样挺直了,她的心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今天终于可以见到她日夜思念的妈妈了,无论妈妈如何对待她,她都要把自己心里的话向妈妈诉说,再诉说。就在这时,她的两只眼睛里涌满了思念妈妈,渴望见到妈妈的泪水。
但康素贞终于又改变了主意,当妈妈走的又近了一些,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妈妈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一个人就是她哥哥。
康素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浑身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猫着腰朝地的东头儿跑去,她在那地东头儿的沟壑里一直等到妈妈和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南山的山谷里,她走出那青丝丝的麦地,沿着回小黄镇的路跑了回去。
······
以后的日子里,康素贞都在千方百计地寻求着接触妈妈的可能。偶然的机会,她看妈妈的身影,但都因为妈妈私跟的有人,或者妈妈处在一个多人的环境中,她没有勇气上前和妈妈说话。康素贞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心理,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也都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怪,她反复地想过这个问题,到底自尊心的存在合理不合理?经过反复地比对,康素贞认为自尊心的存在没有错,谁都有自尊心,只是一个强弱程度的问题,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生存在一个自尊心特强的人群里。
康素贞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认为在妈妈去给外婆上坟的路上与妈妈见面,那是最合适不过的,那条僻静的小路,那个幽深的山谷就像一块儿遮自尊心的幕布,能把她康素贞的自尊心遮住。
到了第三年,康素贞是铁了心的一定要与妈妈说说话的。这一回无论是妈妈一个人,还是妈妈与任何一个人私跟着,她都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去年已经明显地看出了妈妈已经老了,妈妈连步履都不敏捷了,甚至她都想,那怕是再来一阵子的皮肉之苦,只要能与妈妈说上话她都心甘情愿。
后来她一直在想,那一天妈妈为什么要跟哥哥一块呢?不就是天下着小雨,对已经老了的妈妈来说,路不好走吗?
康素贞心里在想,不敢在等了,若今年见不到妈妈,也许都没有机会了。这一回见到妈妈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都要求把妈妈接到小黄小学里去,她要尽一个闺女的孝顺和责任。
第三年的十月初十日,天气很晴朗,但气温依然和往年一样已经有了寒意。
康素贞起了一个早,她早早地来到那一个地方,她站在那地头儿的时间长了,她觉得两腿在发困,她已经顾不上一切了,她就那样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坐的时间长了,她觉得腰困,她就又站起来·····。
终于,康素贞远远地看见妈妈朝她走来,她能意识到妈妈的步履比去年又慢了一些,妈妈一边走路一边好像在思想着什么。康素贞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的身子,她舍不得放弃每一秒钟那种视觉的“盛宴”。
妈妈越来越近,他看见了妈妈头顶上的白发,她听见了妈妈走路时那喘气的声音。
康素贞眼睛里的妈妈,一会儿是那样的熟悉,一会儿又是那样的陌生,当她两眼看到即将到跟前的妈妈那五官和皮肤都已经明显的松弛下来的时候,康素贞的两只眼睛顿时涌出了泪水。
康素贞连忙从那地头儿上跳下来,她蹲在那小路的一边,把头低低的垂下去,她不忍心一下子将昔日满面红光,而今却满头银发的妈妈映入自己的眼帘,她没有勇气一下子暴露在妈妈的眼帘里。
“妈”,当妈妈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猛然的抬起头喊了一声。
妈妈这个时才发现她的面前蹲着一个人,并且这个人喊了一句“妈”,她不相信这句“妈”是朝着自己喊的,妈妈下意识的站住了,她看了一下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当她认出这个人就是她的闺女康素贞的时候,妈妈吃惊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她又满含泪水地喊了一声。
妈妈听得出,她的闺女康素贞这一声“妈”满满的委屈、满满的期盼、满满的心酸里带着一丝丝的撒娇。
“贞贞”?妈妈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妈,我在这里等你三年了呀····”,康素贞说着哭了起来。
康素贞看妈妈站在那里没有反应,她怀疑吗吗还在记恨她,康素贞又蹲了下来,但她抬着头望着妈妈的脸:“妈,我真的在这里等了你三年呀,我······”。
“贞贞”,妈妈挎在胳膊上的那个提篮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这时,妈妈真切地认准了蹲在地上的就是他四十年前亲生的闺女康素贞。刚才贞贞说的话她听得很明白,她的闺女康素贞就是每年这一天在这个地方等着见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