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暑假,乡教办组织了全乡的校长到西北旅游,出发的地点就约定在乡重点中学。
那天下午,苏老二在娘的小屋里拾掇了两件衣裳,刚把牙具等必需品收拾好,就听见门外有人喊着乘车往集结地赶的声音。他提起包就要走,这时早已默默站在一边的娘连忙对她说:“二,你可记住啊,天黑了给我打个电话”。
当时,苏老二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给娘的小屋里串了一部子机,那子机只会接听,不会拨打。
外面的人喊的急,苏老二甚至都没有等娘的话音落地就掂起提包匆匆地走了出去。他是相信康素贞不会外待娘的,他的心里直嘀咕:没事打那电话弄啥?
······
那天晚上,校长们就住宿在省会城市,安排好房间,正要上床睡觉,苏老二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娘,想起了临起身时娘对他说的那句话。
离家已经第三天了,他突然想起来,也该问问娘有啥事没有,平日娘那浅表性胃炎发病的时候是很疼的。
苏老二独自下楼,到一个公用电话厅旁边拨通了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就听见另一端的娘急切地问:“你吃饱吃不饱”?
直觉告诉苏老二,娘就坐在电话机旁,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她就知道对方是她的孩子苏老二。
当时,他心里有点好笑,心里话,都啥时代了还有吃不饱的?
他回答:“能吃饱,能吃饱”,还没等苏老二再说什么,又听娘又说:“人家都说公家的被子又薄又短的,你可盖着你的脚啊······”。
苏老二一下子泪崩了,他原以为娘让他往家里打电话是诉什么生活的不便,没想到娘还是操他在外面饥渴冷暖的心。
苏老二哽咽了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一个单薄身子的娘此时就像木偶一样坐在她的眼前,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部电话机,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电话的话筒,话筒紧紧的贴在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一双昏花的眼睛时而看着房子的天花板,时而看着地面,时而看着桌子上的电话,一脸魂不守舍的神情。
苏老二想象的到,娘是天天晚上都这样守着那部电话机魂不守舍的,娘就在那里等着他打电话,无论他外出旅游还是在家里因为工作忙没有回家的晚上。
苏老二无法面对娘如此深刻,丰富,细腻的护犊之情了。
“明儿黑了,还这个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啊”,苏老二又听见娘这样要求他,他“嗯、嗯”了两声,自觉自己已无法用清晰的语言表达什么了,便放下电话上了楼。
那天晚上,他毫无睡意,泪水随着思绪的起伏而跌宕,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到娘的面前,那晚他才意识到,世上的任何美景都没有娘的护犊之情诱人,可怜。
苏老二辗转反侧,一晚上都在问自己:上帝有何德何能?竟造出这般撕人心肺,然而又使人憧憬向往、求之不得的凄美景象呢?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天下的娘都是这样: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都在想念她不在身边的孩子,怕天黑了她的孩子冷;怕吃饭的时候她的孩子吃不饱饭,怕她的孩子在外面行路的时候磕碰·····,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天下的娘都孤单!
······
终于熬到了返程的时候,苏老二早已是归心似箭了。
那天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送校的校门口。送走同事,他一扭头,发现那铁栅栏校门里的路上弓着一个人,教学楼前的电灯把那一个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苏老二的脚下,他定睛一看,那就是娘。
只见娘两手依然摁着那个马扎子,身子弓一样地倦在距离那铁栅栏校门十几米的地方,她艰难地扭曲着脖子,抬着头,脸面朝着校门外黑暗中的苏老二。
苏老二能意识到,娘那昏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自己。他连忙开门进去站在娘的面前,他知道娘是在接他回家的,并且不止是一个晚上就这样弓在这个地方等候。任凭两行泪水在他的脸上往下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回来了”?娘轻轻地问。
“喝汤没有”?娘又接着问。
苏老二忍不住了,他生气地问道:“是谁叫你半夜黑了站在这儿接我嘞?你还叫我出门不叫了?我会不回来?娘·····?”
“黑了睡不着,想着你早该回来了”,娘的声音还是不大,他好像已无力反抗刚才苏老二近似怒吼的态度了。
苏老二扔下自己的行李,把娘抱起来朝屋里走去。
他打发娘睡下,躺在自己那个小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二”,忽然他的耳边响起娘的喊声,苏老二连忙睁开眼。借着电视机指示灯微弱的光,他看见娘还是摁着那马扎子弓在他的床头,他以为娘有话要说,连忙拉着电灯。
这时,娘的身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一下子坐在他的床沿上,娘把头低低的低下去对苏老二说:“二,我也没有想到这腿会这样的残废,连累你正干事的时候整天因为我分心,不过人还是都要老的,总有离开的那一天”。
没等娘的话往下面说,苏老二就打断了他的话:“娘,你半夜黑了说这都是啥呀”?苏老二当时感觉到娘有点不正常,他心里一下子害怕起来。
“二,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怕死,有几件事情,我该交代给你了,你要记住着:一,我躺在床上不会动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