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喜这件事,引起了周边地区很大的震动,也因此,我时常回忆薛老喜·····。
那时代,薛老喜家里是有棉油吃的。生产队里的油房就在西场里,每一年挤出的棉油也都在西场的石窑内储存着。因此,他家里的棉油从来没有断缺过。队里的新棉油下来了,他家里头隔年的棉油还没有用完,薛老喜和嫩粉就会在新油又弄回来的情况下,想尽一切办法把隔年的油处理掉。
后大屋窗外的那棵椿树的树根下倒过油;院中央那棵枣树的树根下也到过油。在当街看每一家院子内的树木,只有薛老喜家院子里的那两棵树长得格外茂盛,格外的绿,格外的起明发亮。
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这两棵树的成色上看,那便是:“一人得道,树木参天”了。
后来处理棉油的时候,再挖开那两棵树的树根,他发现去年倒下的油还没有完全的渗下去,薛老喜害怕这样再倒进去会把这两棵树都给灌死。所以,他每年到那个时候,干脆就在院子的中央深深地挖一个大坑,隔年的,他认为过期的油都倒进那个坑里去了。
在那个年代,薛老喜家里的煤火上经常放着油锅,只要扎开煤火,油锅里的油就能烧滚,然后炸各种各样的油货吃。后来,再炸油货的时候,他怕大街上的人闻见了香气儿说闲话,总把灶火的门窗紧紧的关闭起来。
日子就像是“黑眼沟”下面小河里的水,日日夜夜都在流淌着。生产队里的现金尽管有限,但钱的流动也和那小河里的水一样,日日夜夜是不断流淌的,并且总是“水过地皮儿湿”的。
冬天来了,西地那一块儿红萝卜都收获了,说是按户口分给每一家一户,但每斤收一毛钱。这些都是薛老喜记账,收钱,过磅。人们把钱交给了薛老喜,他便随便地塞到自己的布袋里。
每年的春节来了,队里每人分半斤的棉油,剩下一些也有薛老喜记账,收钱,过磅再卖给那些有钱人家。
秋天来了,“黑眼沟”和金岭,银岭上的各种果实都成熟了,康大功认为把这些果实分给队里的社员不值过,就那样放在西场里,还是由薛老喜记账,收钱,过磅,卖给那些有钱的人家。
······
这样的事情,一年一年,一季一季,就像是女人们纳的鞋底子那上面的图案“富贵不断头儿”。
薛老喜的口袋里总会有钱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每一次卖了生产队里的物品以后,他的布袋里头有多少钱?他总共交到队里了多少?他每一次又留下了多少?
但薛老喜也有胆颤心惊的时候。每次上面来运动,他的心里都害怕,害怕上面的人来查他的账,害怕苏家屯那些不服气他的人去上头告他的状。每当那个时候,他便会心里不安好几天,那几天他也总是要采取一些防身措施的。
那一年,李支书召集队长开会,会上贯彻了公社里的会议精神,说是每个生产队的账要拿到大队里面去,有公社里的相关人员例行检查。
康大功让他拿着队里的账本到了苏家祠堂,康大功交代了一番,连看都没有看,就叫他把那些账本往大塔村的队部里面送。
薛老喜当时站在那里不动,康大功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说:“愣啥愣?就这样拿去吧,啥事儿也没有?”
薛老喜尽管也能从康大功的语言里听到“天塌下来我会顶着”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放心,送走了生产队里的账本,回到家里,他把箱子里的钱集中了一下,10块的12张,5块的70张,两块的106张。
钱都整理好了,放在那里才能不让搜家的人搜到呢?
这下,薛老喜真的做难了。开始,他把钱放到后院猪圈的石槽下面,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公社搜家的人进了大门就朝那猪圈走去了,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把那些钱拿出来放到大门后边的“水道眼儿”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下大雨了,院子里的水把那钱都冲到门外的大街上了,满街都是钱,苏家屯的大人小孩儿都在街上捡钱嘞······。
薛老喜心里一直想着,这些钱是不能往屋里放的,若是人家查住了他的账,首先搜的就是他的屋内。
第三天,早上起来,薛老喜又从“水道眼儿”里把那些钱取了出来,这回他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院子里有一块儿捶布石,下面有好几双穿破了的棉靴和单鞋,他的心里一直想着那些棉靴和单鞋不一定到啥时候还有它的用场,就一直不舍得扔掉,如果把那些钱分开装进那些鞋里,他认为是最保险不过的了。
薛老喜把钱分别装进那些棉靴和单鞋里,他又用心把鞋的位置重新摆放了一下,把装钱的鞋尽量放在底层。
做好了这一切,薛老喜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又四周观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有人窥视,就走出大门去南坡领导生产去了。
薛老喜刚出村子,那个挑着担子货郎的吆喝声和拨浪鼓的声音就在村口响了起来。二骡子在被窝儿里听见了,立刻,他嘴里的味蕾又被那绿豆儿的美味激活了,他扒开两眼儿,下床提拉上鞋子就要往门外跑。还没有出大门,他又拐了回来,他想起了上回爸爸妈妈把那货郎的秤崴了,挑子也踢了。还想吃人家的绿豆儿,不拿点换的东西心里存着不美。
二骡子沿院墙旁边走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