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闲抿抿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家乡莲花镇,老先生听说过?”
撑船老人摇头。
“不曾听说。”
林静闲又道:“老先生将近耄耋之年了吧?”
“如此年纪了还出来做水上生意,老先生可膝下有子?”
撑船老人遥遥头,叹气道:“我有过一个孩子的,他在远方结了婚,好像还生了个儿子,可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林静闲皱眉道。
撑船老人照旧点头。
“早些年的时候,闹荒的时候家乡颗粒无收,我和孙儿他们逃难的时候走散,快有一甲子岁月了。”
林静闲问道:“一甲子岁月?难道老先生就不想嘛?”
“想啊!”
老人一边撑船一边叹气道:“一甲子咯!”
“年年倚井盼归堂,不见来者,未有去者,也就那样了。”
听到“年年倚井盼归堂”这句话,林静闲情难自禁浑身一颤。
“逃难的那会儿,我做过纤夫拉过纤,做过布鞋匠,当过送信的急脚子,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孙儿他们来了也只能受饿。”
“如今老了,腿脚不方便了,便当个船夫做水上生意,来钱快。”
撑船老人悠悠说道:“小伙子,你是有爹妈的人,你将来也得做爹娘的...
“我欢喜你,要是你真的有孝心,你是有好处的...”
“像我,我一定得死在这湖中。”
林静闲陷入沉默。
撑船老人继续说道:“我没有钱,我寻不到我的杏儿,我的孙子不认识我,没有人替我做坟,没有人给我烧纸钱。”
“我说,我没有丧过天良,可是老天爷他不向我睁开眼呐!”
一路无话。
两三个时辰后,林静闲忽然观望发现面前是一条舒缓悠扬地小江,不胜欢喜道:“是临春江。”
撑船老人回头看他,问道:“到地方了?”
林静闲内心复杂地点了点。
这一行,终于是要了结了。
临了,林静闲下船,塞给老人一锭雪花银。
老人坚决不要,说是太多了。
他虽然身上没几个银子,但还是有几斤骨气。
可是最后老人还是拗不过他,只好收下揣入怀中,但仍旧不忘教导他一番。
“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人已穷矣,再不将骨头撑起来,人家就更看不起你了。”
“撑不起来,就只是一副贱骨头;撑得起来,便可成朗朗风骨。”
林静闲听后愣神好久,良久才顿悟一笑。
在他看来,这番话,是一锭雪花银买不来的宝贝。
林静闲对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摆手,然后转身向莲花镇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一颗坐镇乡口的大槐树。
这是进入莲花镇的标识。
离开泉津郡的前几日,林静闲总是日思夜想地疯狂想回家。
如今到了这大槐树下,偏偏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不知道...
如果依照邱老的谎言对沈婆婆交待的话,不知道沈婆婆会有多伤心。
可若是知道她在外还有一个重孙子的话,也能开心上好久的吧?
不过林静闲不能这么做。
人人各有各自的苦衷,越俎代庖一事,他林静闲是千万不能做的!!!
槐树下的林静闲抚摸着腰间玉佩潇雨,沉吟细观前方路,脸上不觉显现会心的微笑。
紧接着,他一步踏出,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洋洋洒洒地走向莲花镇。
……
腊月初旬,年关将至。
在这万家筹备年货的喜庆日子,莲花镇迎来了一行外乡人。
那是一批身穿官袍和锦衣长衫的官家人。
一处露天的食摊内,坐在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呼噜呼噜灌下最后半碗腊八粥,心满意足地咂咂舌。
他身后的诸葛文石舔了舔嘴唇,不动声色问道:“老师,难不成这市井中的饭食要比宫里的佳肴美馔还要美味?”
亓官玉泉意态闲适地用食指从白色胡须上理下一颗红豆,放入肩头摇头晃脑的鹦鹉嘴中。
他语重心长道:“宫里的吃食和这里可不同,在味道上永远差上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诸葛文石好奇问道。
“烟火气。”
诸葛文石闻言问道:“先生怎说?”
亓官玉泉悠然道:“不说,只尝。”
诸葛文石从衣袖中掏出三枚铜钱按在桌上,迫不及待对食铺老板大声说道:“老板,再添上一碗。”
酒足饭饱后,诸葛文石推着四轮车来到镇上一个深邃的小巷中,来到一间古老的药铺面前。
药铺门面上挂了一块香椿木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万山药堂”。
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仰头看着这牌匾,突然说道:“这字写得很好。”
他又看向门面前悬挂的葫芦和木鱼,继而说道:“悬壶济世,无病无灾,懂这规矩的人很少了。”
“老师这次要见的是什么人?”
亓官玉泉看着这药堂说道:“看看是不是能让我双腿走路的人。”
诸葛文石大喜,兴奋道:“真乃神人?”
亓官玉泉摇摇头。
“此腿非彼腿。”
在诸葛文石推着四轮车进去后,发现大堂只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在打理着屋子,来来回回擦拭着药柜。
坐在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打量着四周昏暗屋景,冲那少年说道:“小友,张万山可是这药堂主人?”
诸葛文石也含笑看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