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靠坐在床上发懵,先前要落了孩子,如今又派人来保胎,这到底是哪一出,她已经分不清假意和真心了。
邹佩衍进屋,阴沉沉的午后,室内没有开窗,浓郁得如同墨色的江面泛不起波澜。隔着帘幕,邹佩衍躬身拱手请安,“贤妃娘娘,微臣给您请脉?”
琳琅萎顿得靠在床栏,打扫了下哽咽的喉咙,肃了肃道:“邹御医,你给本宫一句实话。”
邹佩衍道:“娘娘请问。”
琳琅问道:“本宫要听实话,这孩子本宫保得住么?”
邹佩衍手心发凉,这话难说,但经过上午一役,贤妃怕也是心中大抵有数。“娘娘不宜坐孕,强行怀胎,母子都是大凶。”
琳琅头脑发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本宫不要求母子平安,只要孩子能够平安降生,本宫心愿已足,你有几成把握?”
邹佩衍道:“一成。”
琳琅倏然苦笑,“够了。总比没有强。”
西北风一阵阵吹近寒冬的脚步,但长安城却因皇上颁布的文武科举令,一时间群贤毕至,沸反盈天。有才之人谋的是机会,纷纷从全国各地涌入长安城,商贾求的是商机,长安城的酒馆、客栈宾客盈门,就算是沿街的食肆生意好的时候都是吃一桌翻一桌。
农历十一月下旬,文武科举招考,各地选拔层层筛选,到了长安城的都是佼佼者,陆从骞不负众望进入武举殿试。张希贤呈上本次科举选仕的殿试花名册,让尉迟珩始料不及的是在名单上看到陆从白赫然在目。
他原本只是想提携陆家人,给琳琅家世方面的靠山,没想到却把陆从白引到跟前来了。张希贤见皇上容色不悦,忙问道:“皇上,是不是这份名单出了岔子?”
尉迟珩轻声一嗤,“陆氏兄弟独占鳌头,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张希贤听皇上的口气,似乎蕴含不满,“那皇上之意,要不要删除其中之一,给其他学士一些机会。”
尉迟珩义正言辞道:“不必如此,朕广开科举,就是为了选纳贤才,陆从白既然有本事入殿试,难道朕的庙堂还容不得他不成?”
尉迟珩纳贤开科举,分为两级考试,第一级是各州各县举行取解式,第二级则是礼部会试,过关斩将到了太极殿,参加殿试、朝拜天子,是无上的荣光。
农历十二月初一,文武殿生各十人,入太极殿朝见天子,参加最后一轮决定前三甲的殿试。
尉迟珩稳坐在赤金盘龙椅上,遥看二十名青年才俊恭敬地步入大殿。陆从白和陆从骞两兄弟高颀清俊,在一群殿生之中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殿生行朝拜大礼,他拂袖,张希贤奉皇上之命让他们平身。
拜见天子之后,尉迟珩嘱咐了张希贤几句,便从偏门行至太极殿书房。文试考题昨晚他已经在内阁预定的题中圈定,至于武选则在太极殿外擂台上车轮战决出胜负。文试答卷后由读卷官从十份试卷中选出前五份呈上给皇上,由皇上朱笔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
尉迟珩走回太极殿书房,项斯正在等候与他商量国事。在布阵沙盘图上,一个个节度使阵营一览无遗。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交了兵权,其他节度使正在观望中,好不容易拥有屯兵机制,在各自领地上几乎就是个土皇帝,要他们轻而易举释兵权仍旧不易。
君臣商讨热烈,张希贤奉上了茶品,尉迟珩坐在龙椅上,看着清雅的茶色,品着清冽的茶汤,思绪不自觉又飘到了蓬莱殿,他喟然叹息。
项斯闻着茶香,浑浊的思路似乎被甘苦的茶味所打动,听着皇上的无奈的叹息,他不免有些担忧,“皇上,您是担忧国事?”
尉迟珩脸色渐冷,低语道:“国事家事,事事忧心。”
项斯听闻皇上与贤妃之间有些间隙,“皇上,莫不是您在挂心贤妃娘娘?帝妃情深意重,微臣看在眼内,女子怀孕难免脾气大些,您忍一忍便过去了。”
尉迟珩一言难尽,叹惋一声,“项斯,你是朕最信任之人,除了你,朕找不到人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项斯放下手中的茶盏,意识到皇上话中有话,心中苦闷难以诉说。“皇上,您心中有苦,不妨同项斯说。”
尉迟珩神色略显深刻,欠了欠身,大男人说起闺房家事总有些难以启齿,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有空你去蓬莱殿看看,你与琳琅是旧识,兴许你的话,她还能听入耳。”
项斯颔首,“微臣听闻贤妃怀了龙嗣,尚来不及当面恭贺,今日下了朝,微臣便去蓬莱殿中看望。”
尉迟珩打开本届科举名册,道:“今日大殿之上倒是来了两个熟人。”
项斯道:“听闻今届科举长安城陆氏一门双杰,两兄弟齐头并进,微臣刚经过太极殿,看到兄弟二人气宇轩昂,饱学之士,必定能为国效力。”
尉迟珩犹豫凝在眉心,“朕相信陆从骞一心出仕,把握朕给他的机会,只是那陆从白……本已是继承陆氏从商家业,没想到居然还文举中选。”
项斯道:“皇上大可不必多虑,即便陆从白状元及第,您若是看他不顺眼,大可以给他安一个闲官职位远离长安。”
尉迟珩心下大抵有些想法,又与项斯闲叙了几句,又凝神思索起削藩之事,项斯退身出了太极殿。
寒冬意深,晌午的暖阳都是淡淡的,显得云烟轻盈的鹅黄色。项斯只身去了蓬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