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一头坐着叔叔,一头坐着侄儿。
做侄儿的慢悠悠的喝着茶,神色不变;
做叔叔的,坐立不安,眼神透着虚色。
靖宝放下茶盅,淡淡道:“一个大家族,从外头杀是杀不进来的,必是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二叔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是懂的吧!”
二老爷陪笑道:“什么杀得死,杀不死,这话我听不懂。”
“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靖宝话峰一转,“若真听不懂,二叔这把年岁,可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放肆!”
二老爷怒的一拍桌子,“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别仗着有宣平侯府,就不知个天高地厚。”
靖宝恍若未闻,“若是假听不懂,那侄儿不防掰碎了说给二叔听一听。你想杀我,就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我就在这里,你能杀得了我,那是你的本事。”
“谁……谁说我要杀你?”二老爷急赤白脸。
“既然你杀不了我,那对不住,就该承受我的怒气,我靖七爷打小就没学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规矩。”
靖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二叔不想我去顺天府告御状的话,乖乖把这些因你丧命,因你受伤的人的银子掏了,死者,五百两;伤者,三百两。这事,我就忍下了。否则……”
“啪--”
二老爷拍案而起,“否则你待如何?”
靖宝漠然站着,摇了摇头道:“否则,我便是舍了我现在的一切,我都要让你二房为这些死了的人偿命!”
“反了,反了!”
靖二老爷气急败坏的喊,“来人,来人,给我书信去临安府,就说小畜生……”
“这小畜生怎么了?”
靖宝眼皮一跳,蓦地抬起头。
顾长平一脚踏进门槛,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子不教,父之过;学生不教,先生之过。靖大人对靖生有微词,不妨与我这个先生说道说道。”
靖二老爷身躯微微一滞,忙陪笑道:“顾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和这孩子拌几句嘴而已。”
“长辈和小辈拌嘴?”
顾长平冷冷一笑,话里皆是嘲讽,“他顽劣不懂事,你也跟他一般见识?”
靖二老爷红着一张老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论官位,他和顾长平半斤八两,他不输他什么?
但论人脉,两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且不说这人姓顾,便是他背后的首辅大人,自己戳破了胆,也惹不起。
顾长平眼锋一转,“靖生,跪下!”
靖宝不吭声的跪下了,不知怎的,她眼眶莫名起了潮意。
这人是在护着她哩!
顾长平咳嗽一声,“靖大人不会没由来的叫你小畜生,定是你做了什么顽劣的事,说!”
靖二老爷哪能让靖宝开口,这不是要把他做的丑事都漏出去吗。
他忙不迭道:“顾大人,这孩子没经过我的同意,答应给死了的佃户每人五百两,伤者三百两,不是什么大事,这银子我来掏,靖宝,这下,你可满意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隐隐透着威胁。
靖宝想着杜氏的事情还没解决,忙陪笑道:“二叔掏银子,侄儿哪有不满意的,侄儿替那些佃户谢过二叔。”
说罢,身子一弯,向靖二老爷拜了下去。
靖二老爷眼神中闪过一抹阴鸷,拂袖而去。
屋里只剩两人,靖宝正要爬起来,突然,胳膊被强有力的手掌拽住,不等她用劲,人已经稳稳的站直。
“你与他到底为什么闹?”
靖宝嘴角的笑容渐渐发苦,“一家有一家的烦心事,先生别问了!”
到底不想让外人小瞧了靖家,哪怕窝里斗得再狠,靖宝也必须维护住靖家在外头的脸面。
这不是护短,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长平也不多问,另起了话头,道:“靖七,我想同你商量两件事。”
“先生请说!”
靖宝说完,发现自己的胳膊还在他的大掌中,忙红着脸挣脱开来。
顾长平目光扫过,只装着没看见。
“头一件事,明日报官,若是有人问起我为什么会来,你就说你私自旷课,我是来拿你的。”
靖宝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件事,这个独眼龙必须得死。”
靖宝腿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顾长平托住她的后腰,轻轻的扶了一下,“理由我不能与你说。”
靖宝用力一咬自己舌尖,借着一点痛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先生也得回答靖七两个问题。”
顾长平知道她不是乖巧的性子,道:“你问。”
“你是冲着独眼龙来的?”
顾长平点点头。
靖宝深皱眉,“独眼龙是冲着我来的?”
顾长平摇摇头。
不是冲她来的,那就是冲这附近的某个人去的;不能让独眼龙活下去,那就意味着他要将这件事情瞒下去?
那么,他想替谁瞒呢?
为什么要瞒呢?
靖宝突然觉得这人和自己一样,身上藏着很多的秘密。
错,自己的秘密只有一个;
而他的秘密,应该有很多。
靖宝一时间心里忽然涌上说不出的滋味。一个藏着很多秘密的人,一定活得很累吧!
顾长平见她忤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她做决定。
许久,靖宝回过神,“先生,靖七斗胆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