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府,府门大开。
靖宝背着大药包,跟在谢太医身后,两人由两个锦衣卫领着往里走。
终于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里站着好些个锦衣卫,为首的,正是一脸凝重的纪刚。
纪刚目光扫过谢太医,落在他身旁的小丫头身上。
“谢太医,这一位小丫头是……”
“我女儿的药僮,专做煎药递水的活。”
谢太医叹道:“这病啊,三分医,三分药,还有四分看老天,煎药是个技术活,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药能发挥几成药性,都有讲究……”
纪刚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谢太医闭嘴吧,救人要紧。
谢太医的话只能戛然而止。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谢太医一只脚跨进门槛时,目光向小药僮看过去。
不料那小药僮也正向他看过来,唇一动,无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鸡贼!
谢太医冷笑一声,另一只脚跟着跨进去。
这他娘的是谁出的招,把探花郎扮作女人,真别说,还挺像!
盛二走过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纪刚看向二人的视线,“老大,刑部那帮王八蛋,咱们可不能放过。”
纪刚收回目光,道:“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盛二想了想,道:“虽说现在不计较,但万一……咱们还要留个心眼。”
纪刚心中一动:“你在这里守着,我往宫里去一趟。”
盛二故意道:“皇上这会怕是已经睡下了。”
纪刚:“我找王公公,先在他那里备个案,真有个万一,咱们也能推了去。”
盛二翘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纪刚一走出院子,盛二长松口气,看着四周的锦衣卫道:
“你们也别都守着了,先回去歇一歇,留两个在院门口看着,这里我来。”
“老大那儿……”
“就说是我允了的。”
……
谢太医进到屋里,见女儿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异样,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谢澜低声交待了几句情况,谢太医便上前诊脉,只半息时间,他便松开了手。
“药里再添几味狼虎之药,看看有没有效果。”
“爹,他这身子本来就弱,狼虎之药下去……”
“能不能吃得消,就看他的造化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谢太医迅速开了方子,交给谢澜,“我来帮他正骨,七丫头,你过来帮忙。”
七丫头?
哪来的?
谢澜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人,穿一身粗布衣裳,头发束起,用一只木簪定住。
谢太医怕女儿叫出声,忙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谢澜不动声色的掀了掀眼皮,片刻后,故意冲窗外扬声道:“既然她来了,我先出去喘口气,累死了。”
床上那道瘦弱的身形,像燎原火,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靖宝的心里。
她慢慢走过去,在榻前跪下,手轻轻拨开早已被冷汗打湿的黑发,一张苍白到极致的脸露出来。
她怔怔的看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堵也堵不住,压也压不下。
她知道,是泪。
他本应该是世间最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却因为他太过显赫的家世而掉落尘埃。
二十多年命悬一线,被一个疯女人折磨至伤痕累累,荆棘丛生中他一步一个脚印为兄弟筹谋铺路,最后却被至亲的人背后捅刀……
荒野中的狼王,一旦落入敌手,终是只有一死。
靖宝泪水滚滚而落,她突然恨及自己与他相识太晚,恨极自己因为七爷的身分,蹉跎的那些日日夜夜。
早点陪着他,该多好!
靖宝低下头,用唇轻轻触了触顾长平污秽、干裂的脸,扭头冲谢太医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求您救他。
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活着!
我只求他活着!
一滴泪来不及收起,落在谢太医的鞋面上,谢太医噎了良久,到底轻轻点了一下头。
……
孤寒的夜里,有人为心上人跪地磕头,有人则在风雪中策马奔骑。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划破了暗夜的平静。
马背上小七回头去看状元郎。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两夜没睡,眼底都是青色。
这一路上,他的话少得可怜,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应战状态。
小七看过他腆着脸骗钱的样子,嘴欠的样子,撩骚的样子,独独没见过他高度戒备的样子。
“钱爷,歇会吧!”
“歇会!”
钱三一翻下马,揉了揉发酸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向枯树走过去。
到了枯树边,他一屁股跌坐下来,嫌坐着不舒服,索性躺下。
“我眯个一刻钟,一刻钟后,你们叫醒我。”
“是!”
“累死爷爷了!”
钱三一嘟囔一声,眼皮一耷拉,头一歪,沉沉睡去。
梦里,是和高朝他们几个在碑林前烤肉吃。
肉真香,肥瘦正好;
酒够味,喝一口,肚子里火烧火燎。
钱三一舒服的舔了舔嘴唇,心说:这他妈才是人过的日子。
忽的,有人拿走了他手里的酒盅。
钱三一猛挣眼,却见离他脑袋不到三寸的地方,有一双眼珠子正定定的看着他。
我……操……
钱三一倏的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回吃肉喝酒都能被席泰安那个老家伙给抓包呢!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