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分三六九等,牢房也如此。
最里间的几间干净整洁,地上铺着一层绒毯,恭桶,脸盆,热水一应俱有。
顾长平一案牵扯进来的几个重要人物,都关在这里。
沈长庚是要犯,单独关一间。
昏暗中,他倚在角落里,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色。
苏秉文、谢澜关一间,夫妻二人相拥靠着墙,见有人走过来,同时抬起头。
盛二连眼风都没给他们,径直走到最里间。
最里间的牢房也是最豪华的,本来是高朝一个人住,他叫嚷着冷清,这才把钱三一挪进来。
那间摆着一张床,床上枕头被褥都是上好的,除了没有自由外,和家里的卧房没两样。
盛二还没开口,牢头就殷勤的开了门。
开玩笑。
里头关着的是位祖宗,这祖宗从前给他好吃的,好喝的,还帮他找了个妓院里的相好,他侍候这位祖宗,可比侍候亲爹周到。
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
盛二进到牢里,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床上的人蹭的一下坐起来,哪还有半点受了重伤,要死要活的样子。
门外的牢头这才发现,祖宗的床被那个姓钱的恶人占了,祖宗缩在角落里,正自个与自个下棋呢。
盛二扭头看牢头一眼,牢头忙陪了个笑,对那姓钱的“呸”了一声,心里骂了句:雀占鸠巢!
雀占鸠巢的钱三一一看是盛二,眼中两簇怒火冲天,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怂兮兮地骂了句:丫孙子!
“楼外楼的饭,吃,我放下;不吃,我扔了!”
“你敢!”
钱三一咬出两个字后,就像只饿狼般冲过去,把食盒往怀里一抱,抱到高朝面前,嗷嗷叫道:
“还是靖七这小子好啊,知道心疼咱们……咦,这小子不是回南边去了吗?”
高朝拿着棋子的手一顿。
“难不成他又回来了?不对啊,他要是回来,这小子也得跟咱们一样坐牢啊!”
钱三一叹了口气,“管他娘的,先吃了再说。”
“吧嗒!”
手里的棋子落下来,高朝脸色变了几变,电光火石间,几个念头一闪而过。
靖七闻讯回来了;
她没有进锦衣卫,而是好好的在外面;
她送饭进来,是让他们安心,因为只有安心,才能吃得下饭。
换句话说--
这小子心里有谋算!
“美人,愣着干什么,来吃啊?哟,都是咱们爱吃的,香哩。”
钱三一一扭头见盛二没走,贱兮兮的笑了笑道:“堂堂锦衣卫右抚镇,竟然沦落到给嫌疑犯送饭的地步,怎么着二爷,你是被人架空了?”
“架空总比被妓女掏空的强!”
钱三一:“……”
钱三一一口菜呛出来,咳了个惊天动地。
盛二转身走出牢房,上锁离开。
起床动作敏捷,咳嗽无碍,胸口多半没事,这傻小子还死不了!
“姓盛的,你给钱爷等着,总有一天……”
钱三一正要发狠,突然想到自己不一定出得了这牢狱的门,顿时气短无数截。
“放心,咱们一定能出去,”高朝顶着张一天没洗,还很帅比的脸,用低沉的声音,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
钱三一:“当真?”
这傻小子只惦记吃了,也不想想靖七为什么要送这顿饭来。
哪知钱三一从他的话里窥探出几分蹊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悟出来几分。
“难不成,靖七这小子要救我们出去?”
状元郎还挺聪明,高朝满意地眨了下眼睛。
钱三一缩了下脖子,“他应该把你娘叫回来,然后再伙同我父亲,去宫里喊冤。”
高朝:“……”
有道理。
钱三一:“如果这样也不行,那还有一个办法,派人给边沙那头捎个信。
青山与咱们那是什么交情,肯定会替他们说好话,皇帝要用他守着国门,他的话,管用。”
高朝:“……”
是个办法。
钱三一:“如果连徐青山都没用,那……咱们就等死吧!”
“你怕死吗?后悔拜到顾长平门下吗?想不想杀了他?”高朝发出灵魂三连问。
钱三一:“……”
美食当头,能不能不要问这么费脑子的问题?
他想了想,正色道:“我怕死,还怕得要死,要是我真的做了,那不冤枉;可我没做,白赔上一条性命。
但不后悔拜在先生门下,他连累我们是真,但当初对我们好也是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我杀了自己的老父亲,我下不了手。”
高朝默默看他半晌,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他碗里。
钱三一夹起来,毫不客气的咬下去,一边嚼,一边含糊道:“还是让大秦的律历去惩罚他吧!”
高朝痛心疾首,心说:这鸡腿还不如喂狗。
……
盛二走出府门,翻身上马,刚骑出巷子,忽的路中间窜出个叫花子。
盛二一勒缰绳,
马前蹄高高仰起,小叫花在地上打了个滚,不动了。
盛二吓一跳,赶紧下马去看,不料那小叫花子突然跳起,一头撞过来,骂了声“干他娘的,差点撞死老子”,便扭头再跑。
“喂……”
话刚起了个头,忽的发现手里多了个东西,打开一看,是张纸条。
她瞳孔刹那间缩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那纸收进掌中。
……
四更梆子敲过,暖阁里便多出一人,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