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是不醉不归的聚会,因为徐青山在孝中,也因为对峙的朝局,匆匆散了。
高朝磨蹭到徐青山和钱三一都走远了,才冲靖宝使了个眼色。
两人脑袋凑到一起。
高朝摩挲了一下指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把我拉拢过来,可有想过那两人怎么办?”
靖宝实话实说:“也想一并拉拢过来。”
高朝冷笑一声,“想得美!”
靖宝:“我知道,问题出在徐青山身上,他忠君爱国。”
“你知道就好。”
高朝的神情有些难过,扭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靖七,他们都是我兄弟,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论感情,不输给顾长平,无论如何我两头都要保住,谁都不能死。”
说罢,他再不言语,甩袖而去。
“这也是我想做的,美人。”
靖宝看着那道踉跄的背影,低低呢喃。
……
米酒入口微甜,后劲却足,靖宝回府时,感觉脚下有些飘。
屋里没有点灯,却不是漆黑一片,能看到窗边有个影子。
那影子转过身,看着她。
靖宝晃了晃脑袋,以为是幻觉,鼻尖传来淡淡的檀香,她这才明白,不是幻觉。
顾长平终于来了。
隔着几丈的距离,黑暗中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靖宝委屈的咬住了唇。
“你还委屈,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酷。
靖宝默了几秒,眼睛里透着倔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朴真人的膝盖是因为我……”
一想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你是无名英雄吗?”她质问。
“你呢,你想做断头英雄吗?这次派去的人如果不是高朝,你还能好好的?”
靖宝没吭声。
高朝找上门的瞬间,她才感觉到后悔。
自己行事还是想得太简单,这个节骨眼上,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朝廷和锦衣卫的注意。
“我错了!”
靖宝把手心伸过去,“给你打!”
“啪--”
顾长平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戒尺,毫不客气的敲下去,靖宝疼得眼泪都下来。
还真打?
“温卢愈在江南,他除了钱庄外,最大的任务就是收粮运粮。”
靖宝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打着三姐名义收粮,这粮收得霸道又急促,这已不仅仅是锦衣卫盯不盯得上的问题,弄不好还会牵连到温卢愈的那条线。
心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我以为临安府离京中十万八千里,京中不会在意。”
“锦衣卫的线人遍布整个大秦朝,哪怕在北府,在徐家军中,都有他们的探子,何况临安?”
“那现在,怎么办?”
“知道怕了?”
“……给你再打一下!”
靖宝抖抖索索的又伸出手,顾长平心疼的牙关都在哆嗦,却依旧毫不留情的一记板子敲下去。
靖宝眼泪飙出来,却愣是一声不吭。
顾长平没法再看下去,只得扭开视线道:“你有没有想过,高朝万一……”
“他不会的。”
“你赌的是人心,可万一赌输了呢?”
“我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想到了最后,他们一个个都站在你的对面。”
“你这是利用他的感情。”
“你不也利用了他对你的感情,让他对我的身世守口如瓶。”
顾长平看着眼前的阿宝,心底暗暗惊骇,短短几个月官场的历练,让她的心机手段都突飞猛进。
她学会洞察人心,也学会如法炮制。
顾长平咬牙,“我没想把他们几个牵扯进来,他们若有事,我便是千古罪人。”
靖宝吸了吸鼻子,“你有事,我就是千古罪人。”
“你……”
“囤粮是我的错;但高朝这事,在我心里反反复复想了几千遍,我不认为我有错。”
她倔强的抬起下巴:“我在赌,你在赌,皇帝在赌,昊王在赌,这天下就是一场豪赌,就看谁下的赌注更大些。”
“啪--”
戒尺再次敲下去,顾长平声音哆嗦道:
“我可以赌,你不行。”
“凭什么我不行?”
靖宝手心疼得火辣辣,话说得又直又呛。
顾长平喉结滚动,许久,才道:“因为我的胆子很小,只有针尖那么大,你在我心上,他们几个也在,我赌不起。”
这话如同两盆水同时向靖宝泼过来。
一盆是刚刚烧开的滚水,烫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一盆是寒彻骨头的冰水,冷得她瑟瑟发抖。
滚烫的那盆是在说:先生有情有义。
寒彻的那盆却在说: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可能造反成功。
顾长平啊顾长平,这世上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九万两银子,我已经给了阿砚,江南的事情你不要再管,我已经处理了,你想知道我怎么处理的,可以问阿砚。”
顾长平的声音越发的严厉:“秘书台是第一次,囤粮是第二次,靖文若,若再有第三次,我……”
狠话说不下去,只好色厉内荏的补上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顾长平几乎是落荒而逃。
再多呆一瞬,他定要忍不住把人搂进怀里,好言好语的哄着,可有些事情一旦纵容,她行事就会变得肆无忌惮。
一旦肆无忌惮起来,她离真正的危险便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