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汤喝下,顾长平用帕子拭了拭嘴,脸在灯影里,有了点血色。
“府里这几日乱轰轰的,姨母大约是知道了吧!”
葛氏神色很无奈,半晌只问了一句:“他怎么办?”
这个他,指的是那清秀小子。
真真可怜,从小就被当男子教养,若不是长平亲口说出来,她真瞧不出这孩子是个实打实的姑娘。
顾长平神色很淡,无喜亦无悲,这种平静淡漠,完全不像一个要放弃心上人的悲痛样子。
“他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人。”
“那她呢?”
这个她,指的是公主。
“车到山前必有路,姨母不必操心。”
顾长平不欲多说,换了话题道:“府里来了几张新面孔,姨母无须害怕,在这院里好好礼佛,顾着自个的身子就行。也不必替我操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中有数。”
“长平啊!”
葛氏叹了一声,“凡事总是有头的,吃的苦有头,享的福有头,人和人之间的缘份也有尽头。”
顾长平眸光浮沉,半晌才起身道:“姨母,我知道了。”
葛氏等他离开,佛珠转了两圈,就顿住了。
那孩子看长平的眼睛也是亮的,可见心里有他,如今平白多出一个公主,可怎么是好?
可怎么是好呢?
顾长平也在问自己。
本来他算计的很好,哪怕表面上不得己最后闹到反目成仇,但私底下两人的情是不变的。
他不会娶,她也不会“娶”。
遥遥相望,藕断丝连,静待时日。
如今……
“爷!”
顾怿的声音打断了顾长平的思绪,“那几个宫里安排进来的人,我已经着人暗中盯着了。”
寒光自顾长平眼中射出。
皇帝的动作是真快,前脚刚拜完师,后脚就把人安插进府里,有人伢子带进来卖的;也有宫里赏赐下来的。
这还不算完,整个谢府前前后后都有人盯捎。
他日昊王出京,两个孩子住过来,只怕这顾府就成牢笼一个。
“知道了,外松内紧就成。”
顾长平想了想道:“回头我会让十二再派几个暗卫过来。”
“对了,爷,昊王府传讯来,明日昊王妃想与爷一道进宫,给皇后谢恩。”
“她想做什么?”顾长平有些厌烦听到昊王妃这三个字,眉峰下压。
一开口,答案自动浮出水面。
谢恩是假,给公主相看是真,金枝玉叶的人儿,哪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定是要自己亲自掌掌眼的。
“爷!”
顾怿看着自家爷脸上的神情,低低道:“靖府那边要不要……”
“暂时不用!”
顾长平突然厉声打断,“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等昊王离京了再说。”
昊王离京最早还有七八日,到时候再说,七爷那头还来得及吗?
顾怿心里替爷着急,也暗暗揣摩他的心思--是分?是弃?还是在公主看不见的地方……
再继续着?
……
再次入宫,别说侍卫看顾长平的眼神不一样,便是王皇后身边最得意的婢女,言行之间也透着恭敬。
御花园里,荷花正盛。
上首处,王皇后与昊王妃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偶尔看一眼下首处端坐着的顾长平。
这人脸色寡淡,却盖不住他俊秀清晰的五官,再加上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当真是出众。
王皇后掩帕咳嗽一声,朝屏风后面看了一眼,里头的锦衣女子脸微微一红,朝婢女颔了下首,便悄然离去。
婢女走出屏风,在王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王皇后笑眯眯道:“本宫与昊王妃还有话说,就不留驸马在宫中用饭了。”
“臣,告辞!”
顾长平起身,朝皇后、昊王妃行完礼,便随宫人离去。
刚走几步,却见柳树荫下站着一宫装丽人,扮相贵气逼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丽人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若顾长平没有猜错,应该是永徽公主,故意等在这里,让他也看一眼。
他只作不知道她的身份,轻颔了下首,然后大步离开。
刚回到府中,宫里就有赏赐到,竟是一箱御供的水蜜/桃。
六月桃,这是个稀罕物。
太监扯着尖尖嗓音道:“今年进贡来的早桃,一共就几箱,除了太后、皇上、皇后、贵妃外,驸马可算得上是头一份。公主说了,让驸马尝尝鲜。”
顾长平揣摩着这话里的意思,慢慢的弯腰叩拜:“臣,谢公主殿下恩!”
太监拿着赏钱,心满意足的回宫里复命去了。
顾怿将人送到门外,回来见顾长平面色阴沉,赔小心道:“爷,赐下的东西要怎么分配?”
顾长平冷笑一声道:“那是天恩,我岂敢独享,留三个做上香的供奉,余下送到昊王妃手上,给我那两个新收的学生吃罢。”
“这……”顾怿有些犹豫。
“你只管拿去,若王妃问起,只说没有这两个学生,又岂会有我与公主这份好姻缘。”
爷说话,从来不刻薄,都给人留着余地。
顾怿便知道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昊王妃听,也是说给昊王听。
身为昊王的枕边人,男人要做什么,她多半是清楚的,也应该明白这一趟进京必是九死一生。
皇后几句话一说,她就将爷卖了,这不是一个有智慧,有担当的,能承大事的女人做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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