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从巷子里走出来,叫了顶小桥,回到了盛府。
这宅子是盛望留下来的,三进三出,地段一等一的好,寸土寸金。
原本这宅子里几十个下人,她嫌人多,一一遣散了,只留了十来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
这些老太监跟了盛望很多年,遣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她打算养到他们死为止。
老仆人备好热水,盛二沐浴出来,见时间还早,便从酒窖提了两坛酒上来。
盛望走得匆忙,只带走了现银,别的都留下了,留下最多的便是酒,装满两个地下的酒窖,有送的,也有搜刮来的。
其实,孙家人都好酒。
盛二也不例外,她的酒量极少喝醉,连那个人都比不过。
她喝酒,喜欢爬屋顶上喝,手中一壶酒,头顶一轮月,酒醉人,月色亦醉人。
今日无月,这酒喝得有些闷,一坛喝光后,有什么在胸膛里涛涛涌起。
**死后,她被送去了洛京府的巢家堡,巢家堡的堡主巢常发早年欠盛望一条命。
盛望把她远远的扔这里,一来是避世保命;二来也是为了想给她寻个如意郎君。
巢常发一妻三妾,光儿子就有六个,徒弟更多,盛望说她可以闭着眼睛挑。
挑来挑去,她倒是挑中了一个,巢常发的三儿子巢叶舟,正是画像上的那一个。
盛望知道后特意寻了个往洛京府的差事,暗下帮她把亲事敲定,还为她备下厚厚嫁妆。
十二年中,盛望只来过洛京府这一回,巢家堡无异是她的家,这里有她敬重的长辈,相亲相爱的师兄弟,还有她的轻舟。
大婚定在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六,哪知,二十三日,巢叶舟留下一封书信后离家出走,至今音讯全无。
她为了寻他,女扮男装回了锦衣卫。
锦衣卫掌管着天下暗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她必须要找到他,然后亲自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逃婚?
盛二仰身躺在瓦片上,双眸在月下敛了光,亮得仿若一把刀。
……
钱府。
钱三一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心如刀绞。
要是单纯没了几两银子,他咬咬牙也就算了,偏外头刚上身的一件新衣裳也不知道被哪个鬼孙子趁他晕倒的时候给脱去了。
说不定就是那姓盛的王八蛋。
“我真是吃饱了撑着!”
钱三一沉着脸,对着铜镜叹了口气,“孤身一人就追出去,对付这种孙子,只能靠智取啊,你状元的脑袋是摆设吗?”
“爷!”
铜板推门进来,“请安的时辰到了。”
“快帮我换件干净衣裳。”
“爷的衣裳呢?”
“别问!”
“定又是拿去当了!”
铜板一边替爷拿衣裳,一边数落道:“爷做事也有点谱,替府里顾着些脸面,如今满京城谁不知新科状元钻钱眼里了,连妓女的银子都骗!”
钱三一的脸色当即一沉,“妓女的银子难不成就不是银子?”
铜板:“……”
“再说了,爷那是骗吗?爷是想办法让她们翻红。算了,跟你个蠢货也说不清。”
铜板哑口无言。
下一瞬,铜板听见自家爷说:“这么爱管你家爷的闲事,门口过辆粪车,你是不是都得尝尝咸淡?”
呜呜!
铜板想哭。
自己跟的主子小气也就算了,如今还沾了个毒舌的毛病,这日子,没法过!
……
“父亲!”
西院的书房里,钱三一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首处。
“儿子今日在翰林院抄了二十三页书,午饭吃的是萝卜炖肉,一共喝了六杯茶,还吃了几颗靖七带来的樱桃。”
“衣服怎么和早上穿的那件不一样?”钱父心细如发。
“晚间和高朝去了一品堂,他衣服被人扯坏了,借了我的衣服去穿。”
侍郎钱**看着儿子,一脸慈爱道:“我儿辛苦了,去吧,让下人好生侍候,夜里不要蹬被。”
“父亲也早些睡!”
钱侍郎点点头,目送儿子离。
门掩上,钱三一在屋檐下站了片刻,横穿过整个钱府,到了东院。
东院正院的左厢房里,一灯如豆。
任氏坐在凉榻上,正拨着算盘珠子,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三一来了。”
“娘!”
钱三一笑眯眯走过去,“在算什么帐呢?”
“田庄上的收成,这个月多赚了六百两。”
任氏看了看最终的数字,笑道:“这个月月银,娘再多给你五十两,请高朝和那个靖七吃几顿好的。”
“吃吃吃,顿顿吃我的,美的他们!”
“做人怎么能这么小气呢,你请人吃饭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任氏瞪儿子一眼,得意道:“再说,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银子,这个月铺子生意也不错,听说锦城那边今年收成很好。”
任氏娘家锦城,是锦城里最大的蜀锦商,锦城最热闹的西市,整条街都是任家的。
她嫁到京城,光陪嫁铺子就有几十间。
任氏自言自语了一会,见儿子脸露疲色,忙道:“快回去歇着罢,小厨房炖了老鸭汤,你喝一碗再睡。”
“娘也早些安置。”
“娘再合计合计银子,看看要不要再给家里添个宅子什么的!”
“那……儿子先告退!”
钱三一出了院子,也在院子下站了片刻,方才离开。
这时,夜已很深。
亥时一刻,东院西院同时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