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靖府最后一点闹腾沉寂下来。
正门口,靖宝把宣平侯扶上马车,宣平侯拉着他的手,醉醺醺道:“非翰林不入内阁,阿宝啊,你替舅舅争气啊!”
“舅舅都夸了阿宝一个晚上,再夸下去,阿宝的尾巴要翘上天了!”
靖宝笑眯眯道:“快回去吧,不早了,明日礼部宴请我们,还请舅舅弄些好酒好菜来!”
“你啊!”宣平侯手点点外甥。
帘子一落,马车缓缓而行,靖宝笑得僵硬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扭头冲身后的史亮问道:“阿砚、表少爷那头有没有消息过来?”
“回爷,还没有!”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一马飞驰过来。
来人一身武将打扮,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靖宝手中。
“你是?”靖宝脸露狐疑。
“我是兵部的人,这是徐小将军给七爷的信!”
徐青山?
靖宝表情空白了一下,忙道:“他怎么样了?徐将军如何了?”
“无可奉告!”
来人,便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靖宝正要打开,却见陆怀奇骑着马远远驶来,与那人交错而过时,陆怀奇还扭头看了一眼。
“小七!”
陆怀奇跳下马,压低声道:“还没找着人,四九城里的客栈都找了个遍,我怀疑她会不会掩人耳目,住在郊外。”
靖宝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管住哪,都要先找到这个人。
“表哥,还得劳你再找,哪怕大海捞针!”
“这事……”
陆怀奇踌躇道:“要不要找高公子帮个忙,他如今在锦衣卫,锦衣卫要找个人,易如反掌!”
“不用!”
靖宝一口回绝,“这事不能声张。”
“得,那我就出城再找。”
“若有人问起,表哥就说府里跑了个丫鬟!”
“这还用得着你交待!”
陆怀奇翻身上马,刚要扬鞭,裤管被人扯住,低头,是靖宝水汪汪的黑眼睛和一段白到耀眼的颈脖。
“咋了?”
靖宝抿了下唇,“表哥,辛苦你了,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本该一醉方休的,我……”
“我俩谁和谁!”
陆怀奇朗朗一笑,“这酒先欠着,等办完正事咱们再喝,不醉不归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靖宝松了手,冲着马屁股用劲一拍。
陆怀奇转过身,摸了摸怦怦直跳的心口,暗道:怪不得古人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改明儿得想个办法让小七换身女装让他瞧瞧。
……
“娘娘腔:
见信安!
写这封信时,帐子里有些冷,我罩着氅衣,耳边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偶尔还有几声狼叫。
有一回我遇着狼群,你想象不到身边围着数百头狼,那是怎样一副恐怖的画面,反正我差点吓尿了!
吓尿我的,可不止狼,还有漫天的风雪和冻死人的温度。
娘娘腔,你是不知道哇,我已经连续半个月没冲澡了,身上臭的,能把你熏死!
吃得也差,饭里的石子大的能把人的牙迸掉!他娘的,老子没被敌人干掉,早晚一天死在这小石子上。
我爹死活不肯回京城,非要赖在军中,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我,想把我再磨一磨。
我娘也不肯回去,她说了,父亲在哪,她在哪!
所以,就算饭里的石子把我的牙一个个都迸掉,我还是开心,那个谁说的,爹在,娘在才是家,我活这么大,还第一次感觉有家的味道。
只是夜里有些难熬,常常梦到国子监,梦到你,有时候醒来,总觉得自己还在国子监里,先生在上头讲课,你坐我前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颈脖。
你说一个大男人的颈脖怎么能长那么细,那么白,白到我只要一想起,就有反应,你可真是个妖孽!”
靖宝下意识摸摸颈脖,心道:这人可真会瞎说,哪里白!
“算算日子,你们应该殿试了。别怕,皇帝也是人,没长三头六臂,眼睛一闭,胆一横,就过去了,只要你照着我的法子去做,探花郎妥妥是你的!钱三一那个货必是状元,他要中不了状元,我弄死他!
写到这里,突然生出豪气万千,先去干三碗烧刀子再写。烧刀子是军中的烈酒,那真叫一个烈啊,以你酒量,一口就倒了!
探花郎,我好像有点醉了,怎么眼前都出现了无数个你啊!
不写了,笔握不住。有空帮我回趟国子监,替我好好看看里面的一草一木,老子太特么的想了!
青山
落笔!
“这个家伙!”
靖宝只觉得又好笑,又辛酸。
她仿佛看到大雪拂在铁甲上,年轻的小徐将军一手扶刀,一手抚额,嘴里慢慢吐出一句话道:“不该醉酒的,还有这么多狼要杀呢!”
她把信折起来,塞回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木匣子里。
突然,门被推开,阿蛮气乎乎的冲进来。
靖宝忙把匣子收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阿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爷啊,三姑娘都快被欺负死了,爷赶紧替三姑娘做主吧!”
一字一句如同裂雷一般,落在靖宝耳中,“你说!”
阿蛮说得干脆利落,如同玉怀说给她听一般。
靖宝听罢,只觉得手足冰凉,半晌才举起手,指着傅家的方向道:“那狗日的,真这么对我三姐?”
“那还有假!”
阿蛮恨声道:“刚开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