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
曹明康背靠车壁,闭目养神。
“大人!”
心腹吴安低唤了一声,“有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曹明康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继又闭上。
对顾长平,他从来都是防着的。
顾家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还有死了的皇帝知。
但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
恐怕没有!
顾长平的身体里,流着的是顾家的血。
顾家人骁勇善战,强国兴邦,文治武功,个个都是传奇人物,权术也玩得滴溜溜儿的转。
龙生龙,凤生凤,他早就知道顾长平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是会走上朝堂,建一番大业的。
所以!
这些年他把顾长平按在国子监里,这里连着朝堂,又远离朝堂,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长平,有时候压一压,有时候抬一抬,一压一抬之间,其实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顾长平如他所愿,表现出对他的忠诚,哪怕进了户部,手上有了点小权力,也都对他早请示,晚汇报。
他一度以为自己和顾长平的关系,就是孙悟空和如来佛祖,孙悟空再有本事,也只能在佛祖的手掌心里蹦跶。
但今天看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
他为官这么些年,顺风顺水,靠的不是对皇帝的忠心,而是聪明和直觉。
直觉告诉他,新帝想让他滚蛋,别挡道儿!
直觉还告诉他,顾长平对他这个老师,心里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我想他不敢吧,他到底是我学生!”
吴安冷笑一声,“大人,前朝的玄武之变,他们还是亲兄弟。”
曹明康猛的睁开眼睛,眼里露出寒光。
吴安意味深长道:“此次秋闱,新帝让宣平侯独挑大梁,开考那日,顾长平毫不客气的让宣平侯避嫌,明面上看来,是他在针对宣平侯,实则呢?”
“实则是什么?”
“这次的第二名,是宣平侯的外甥,若没有这次避嫌,只怕众监生要到布政司门口静坐抗议。大人啊,实则顾长平是在为宣平侯着想啊。”
吴安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
“投名状递出去,宣平侯感激不感激倒是其次,皇上那头怕是得了讯儿。皇上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暗下拉拢过顾长平,这下皇上会怎么想?大人不妨等着看,若我没有猜错,皇上这几日,必定会传顾祭酒进宫面圣。”
话音刚落,传来马蹄声。
片刻后,有侍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人,皇上召宣平侯,祭酒大人进宫。”
曹明康的脸,彻底的黑了!
“来人,去打听打听,皇上召他们进宫所为何事?”
“是!”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派出去打听的侍卫便回来了,“回大人,听说是表扬这次秋闱组织和阅卷的工作。”
“是吗?”
曹明康一字一顿地森然道:“仅此而已吗?”
侍卫吓得不敢说话。
“去吧!”
曹明康不耐烦的摆摆手,目光像两把凝着杀意的割风刀。
……
顾长平与宣平侯从宫里并肩走出来。
宣平侯一脸感激道:“这次秋闱多亏顾大人提醒。”
“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顾长平想了想,道:“若真要谢,请喝顿酒就行。”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
宣平侯一只脚刚跨出皇宫,怔住了,“靖七,你,你们怎么等在这里?”
靖七刚要上前回话,被高美人往后一拽,差点摔个踉跄。
“侯爷,我们来接先生吃酒去!”
高美人高昂着下巴,“先生,楼外楼已经定好了包间,不醉不归啊!”
“靖七请客!”钱三一嗷了一嗓子。
徐青山朝他脑门给了爆栗,“我来请!”
汪秦生忙补话:“对对对,我们一起请先生,算是正式的拜师宴。”
顾长平看着这五个活宝,冲宣平侯一颔首,“侯爷……”
“罢了,罢了,咱们改天!”宣平侯笑道:“我跟谁抢人,也不能跟新晋举人抢啊。”
……
夜晚的楼外楼,从外头看少了白日的喧嚣,多了几分安静。
但一进到里面,客人们却像是下了梁山的好汉,叫闹的,拼酒的,大笑得,吵得脑仁疼。
师生六人在这满场的喧嚣中走上二楼,靖宝在包间门口和掌柜交待酒菜。
一转身,见满桌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当下就乐了,“放心,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这顿真的我请。”
“嗷!”
钱三一拖着长调,嚎了一嗓子,又挨了徐青山一记毛栗子。
徐青山打完人,指着空座,“靖七,快坐下!”
坐?
顾长平身边?
靖宝默默看了先生一眼,小心翼翼的坐了半个屁股。
坐完,又再看了先生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把整个屁股挪过去。
不多会,酒菜端上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几十串用竹签子串在一起的烤肉,带着刚烤好的香气,滋滋冒着油星。
香哩!
钱三一伸手去拿,被靖宝拿筷子打掉,她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的,“先生,趁热吃!”
顾咬了一口。
“怎么样?”靖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错!”
四只大手倏的伸过来,一盘子烤肉眨眼分光,靖宝气得想上前去抢。
这帮狼狗,在先生面前也不说矜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