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宝做梦都没有想到顾长平要连夜赶回京城。
虽然一肚子狐疑,却不敢多问一句,只得立刻亲自去安排。
刚选出几匹快马,顾长平一身夜行衣装扮的走过来,身后是顾怿和齐林。
三人翻身上马。
顾长平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靖宝,光影里的眼睛,从容优雅的摄人心魄:“靖宝,一年后,我在国子监等你!”
靖宝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何事这么匆忙”,他背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先生,路上小心!”靖宝冲着那背影大喊,语气少见的急,胸口更是空空荡荡。
“靖七!
高朝,徐青山等四人齐齐走来。
“你们……”
钱三一一指高朝道:“皇帝病危,他得马上赶回去,靖七,你给我们准备一匹马,一辆马车,快!”
靖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顿时明白顾长平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阿砚,速去准备。”
话刚落,忽儿,胳膊被人强有力的一拽,脚下一个趔趄,仰颈抬头,是徐青山。
徐青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靖宝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叹气,蠕蠕嘴唇,决定还是把话说说清楚,却听徐青山道:
“靖七,我……左右是等你的!”
这还没完了,是吗?
靖宝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当即扭过头,却不料徐青山双臂一环, 将她搂进怀里。
“徐青山,你……”
“你,可千万别移情别恋,否则,我饶不了你!”
靖宝:“……”
徐青山一抱即放,大呵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吗,怎么手脚那么慢?”
“来了,来了,车马都备好来了!”
话音刚落,轰隆隆--
不知何时,天空乌云翻滚蔓延,暴雨随时即至。
“上车!”
高朝一声令下,兀自钻进马车里。
钱三一和汪秦生不敢慢半步,也跟着钻进去。
等马车疾驰起来,徐青山才不紧不慢的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扭头,冲靖宝道:
“靖七,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回头等见了,我加倍疼你!”
简直鸡同鸭讲!
靖宝气得心口疼,忙用手捂住了揉揉。
远远驶进了夜色的徐青山扭头看到,顿时忘了大秦朝的皇帝即将驾崩的噩耗,心想:
瞧,多舍不得我,舍不得的心都痛了!
……
雨倾盘而下,吧嗒吧嗒敲打窗户。
“爷,老皇帝要是真没了,今年秋闱怕就不开了。”阿蛮一边换床单,一边道,“是国丧呢!”
靖宝默了默,“不仅秋闱,怕是春闱也开不了,得等新帝登基。”
“国丧,家丧,都并一快来,赶巧了!”
可不是赶巧了吗?
靖宝打了个哈欠,“床单别换了,将就一晚睡吧!”
“怎么能不换呢,顾大人睡过的。”
阿蛮手上加快,三下两下就铺上了新的。
屋里静下来。
靖宝坐在床沿,眼神慢慢凝下来。
奇怪,老皇帝病危,顾长平着急着赶回去做什么?
按道理说,真正要马不停蹄赶回去的应该是诸位番王和皇亲国戚,例如昊王李君羡。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大秦的天,怕是要变了。
……
大秦的天,的的确确变了。
城外,三营六卫整装待命;九大城门增加守卫,出入都要检查身份;五城兵马司十二时辰在街上巡逻。
皇宫内,禁军二十四人一岗,四个时辰一换。
禁军统领郭长城寸步不离指挥位,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最低贱的宫女内侍,都需由他亲自看过后,才能进出。
整个四九城,就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蛛丝,只需压上最后一点力,就断了。
顾长平转眼就到了帝都。
九重宫阙大门开向两边的时候,哪怕他从前官至首辅,出宫入宫如家常便饭一样寻常,也忍不住心头一颤。
伴君如伴虎啊!
郭长城看他一眼,命五六个侍卫簇拥着他进去。
顾长平一路畅行无阻。
真的见到病床上的老人时,他很难将那形如枯槁的人和“一代帝王”联系起来。
苍老,憔悴,瘦骨嶙峋,脸上露出下世的目光。
但他知道,只要这人还有一口气在,须臾间就能拿他性命。
顾长平跪下,垂头低唤了一声,“皇上!”
老皇帝睁开眼睛,目光缓缓转向他,愣住了。
老太监忙上前提醒道:“回皇上,这一位是国子监祭酒顾长平,顾家的儿子。”
老皇帝脸色突变,眼中迸出如利刃般的目光。
“抬起头来!”他命令。
顾长平抬头。
老皇帝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人。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一个濒临死亡的帝王心里在想什么。
那些年谨小慎微,左右逢源;那些年君临天下,胆战心惊;那些年筹谋布局,杀心渐起--
顾家?
哼!
狼子贼心!
老皇帝抬了下手,顾长平知道他要做什么,忙膝行上前,伸手握住皇帝鸡爪似的手。
“皇上,您有话只管与臣说!”
一旁的老太监听到这一句,不由抬了抬眼,到底是顾家的后代,连胆子都是异于常人的大。
若换了别的人,别说是握着帝王的手,怕是连动一动都不敢的。
“你叫什么?”老皇帝显然已经太老了。
“臣叫顾长平!”
“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