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其实不怕葛根追着自己问责抱怨, 他不理亏,但被师兄护在身后,感觉还是很好, 哪怕葛根回头, 依旧冲他笑得灿烂,像是炫耀一样。
“谢谢师兄。”
跟王石柱认真道谢,王石柱只一笑, 并不说话, 又去弄柴火去了,显见刚才是特意来护着纪墨的。
还在厨房忙活的纪师娘听到动静, 出门看了一圈儿,发现葛根走了,想到刚才师徒两个吵闹,进了屋跟纪师傅抱怨:“… …你这老头子, 来都来了, 怎么还让人走了?好歹留下来吃顿饭啊!”
听不到纪师傅的声音,估摸着是没吭声, 或者当听不见, 惯常都是这样的态度, 纪师娘也习惯了,抱怨两声,没人搭腔,便又到厨房忙活。
纪墨和王石柱都是住家的, 就住在之前那个偏屋里,纪师傅的两个儿子不回来住, 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安静没有几日, 就有官府令要去修桥。
这是个常令了, 每年都会有一遭,官府也不是傻的,这些基础设施,若是不维护,谁知道能成什么样呢?
就好像那路,年年修,年年还要修。
哪一年偷了懒,之后必要有些毛病闹出来的,到时候就是官府的失职了。
桥能好一些,所谓的修桥令,也就是去有桥的地方都检查一下,坏了的报上去,同意修再给钱修,不同意或者没消息,就暂时搁置,连块儿“危桥”的牌子都不用立,只跟附近的说一声就是了。
等到真的有人运气不好,走到桥上塌了掉下水出了事儿,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官府的作为不作为,就在这里了,那就不是造桥匠该操心的事情了。
王石柱跟着出发前给纪墨解答了一些疑问,官府对他们的令一般有两种,一种就是造桥令,即往某处造桥,会限定日期,但这个日期也是可以商榷的,一般只要不是碰到脑残的强令,非要一个不可能的日子,他们都可以在日期到来之前完工。
另一种就是修桥令了,这算是个常令,即,年年都有,哪年若是没有了,不必旁人说,他们自己就知道县令是个怎样的懒惰性子了,连这种令都省略,可见是不上心,这三年,也不要指望县令再做其他了。
从这个角度来揣摩县令的为人处世,似乎也有些独到之处。
一般来说,这个修桥令就在丰水期之前,也是提前检测该处桥梁是否能够抵御大水的预防工作。
“估摸着就是这个时候了,还怕赶不上。”
纪师傅很是老道,他之前造碎石桥的时候,就寻思丰水期的事情,考虑的便是这修桥令了。
民不与官斗。
他这等在官府处挂名的造桥匠,有个什么事儿,必然是要被点名上的,若是当时正在造桥,有所冲突了,也是要先紧着官府的事情来。
那种时候,要么他留下身边儿的弟子,做出指点,让他们继续往下造桥,要么,就是他给推荐其他并不会被官府点名的造桥匠来接手他的工程,一般这种接手都要是很信任的人才可以,不然狗尾续貂,恶果也是要纪师傅承担的。
再不然,还可以等他完成官府的命令之后再回来继续造桥,不过一般人少有这样选,实在是官府那边儿有些没准儿。
一县之地不算大,但县令与县令之间都是亲戚,谁知道隔壁县有几个造桥匠,又有几个在官府那里记名了的,若是没有,少不得纪师傅就会被借调出去,如此一趟,走的时间就要长了。
其中的复杂纠葛,纪师傅没怎么弄懂过,隐约知道一些哪个县令和哪个县令关系好之类的,也不过是表面,谁知道这种借调是否有某种资源交换的缘故,这种“好”真的是很表面了。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懂,该是怎样的事情,去做就是了,最后报上来的结果,只给自己上头的人便可以了。
如纪师傅这样的造桥匠,是很少能见到县令之类的官员的,除非是他们亲自巡视现场,否则,与纪师傅对接的都是县衙之中的小吏,并不需要县令出面的。
“今年还跟往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这几个地方,你去看看就是了… …”
小吏给纪师傅说了几个地点,除了本县,都是邻县的一些地方,跟往年的确没什么不同。
纪师傅连连点头,称呼那小吏为“汪小官儿”,这等吏员,在县衙之中不算什么,跑腿儿一样,是个人都能指派,但在外头,宛若天子身边儿的太监一样,哪怕是一品大员,该跪还是要跪。
汪小官儿跟纪师傅应该也算是熟人,年年这修桥令都要走上一趟来通知,说话便也随意许多,还问了纪墨这个新弟子,又得了纪师傅孝敬的东西,脸上更添几分笑意:“这差事辛劳,你多费心,我就不跟着累赘了,你们看着就行了,若有什么不好,找人来报我。”
按照道理,汪小官儿就是个监工,跟着跑一圈儿,也看纪师傅他们是否认真检查桥梁,但他显然不想跟着跑,来来回回,风吹日晒,赚不到半分辛苦钱,何必那般费心。
这也是信任纪师傅不会弄虚作假,方才敢如此放手。
纪师傅忙诚惶诚恐地应了,在这汪小官儿面前真是朴实老百姓的样子做了个十足,纪墨也没敢多看那个年轻的汪小官儿,生怕眼神儿不驯,再让人误解了不好。
汪小官儿也没多关注纪墨,多问一句不过是寒暄,之后便摆摆手,让纪师傅自去了。
王石柱对此很是平常,带着包袱干粮跟着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