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乱象。
这个在现代并不陌生的词汇, 在古代有着更大的市场,权利地位可以导致一个不成法的“法”盛行于世, 还能让行业内部的倾轧愈演愈烈。
那些往事,每每想起,短了一截的手指都会微微颤抖,似还能记得那时候剧烈的疼痛,让身体都跟着渗出冷汗来。
“佛有六指?!”
“你在想什么!”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秉中,你怕是指头太长了!”
“这多出来的佛指,便由你来填补好了。”
所有的心高气傲都在一片混乱之中化为尘埃,曾经倨傲地表示非自己不行, 那时, 却只能被人狠狠压着, 任凭他如何挣扎反抗, 努力蜷缩手指,还是被斩下了一截手指… …
“师兄如此, 怕是担不得师门的担子了, 师弟不才,也只能代为分忧了。”
一向和善的师弟翻了脸, 以害怕他会连累他们为由,把他赶走了。
并没有完全丧失的食指还是能用的,但在一些精细活儿上,必然也是不如从前了, 莫秉中是颓丧的,在修复一道上, 他也是天之骄子型的人物, 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哪里想到… …
莫秉中看着画作,画中老者的手抓着酒葫芦,却似忘了喝,微微仰头,望着上方的天空,他在看什么,一片灰暗之中,可有一丝活路?
那个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莫秉中已经不愿去想,记忆中,零散的碎片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始终无法再回归到应有的顺序上去,他是被一个老道人救了,得到护理的手指并没有溃烂,反而收住了口子,拥挤过来的皮肉包裹住了白色的骨茬,他的手渐渐好了,哪怕永远地缺了一截手指。
“这世上,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
那一句话,是老道人的感慨,是他对满脸褶皱做出的总结,同样也是再度唤醒莫秉中的一句话,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既如此,那些人把他推入深渊,他就真的要顺着深渊往下滑吗?
不,不能够,他的手还在,他的十根指头还在,只是短了一截食指而已,他还能做,他可以… …
万仞绝壁陡峭,一条藤蔓垂下,怀抱着仇恨的眼怒睁着,盯着绝壁之上,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了那也许会被抻断的藤蔓,他不能想别的,不能看别的,只有盯着上面,才不至于让自己继续下坠。
白雪皑皑,厚压山峰,谁又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是否压着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呢?
一日岩浆涌,我与敌俱丧。
莫秉中留起了大胡子,在老道人死后安葬了他,拿着他的度牒,穿着老道人的道袍,也成了一个道人。
长长的衣袖垂下几乎能够遮住指尖,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食指是否短缺,他走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停留过,如果有人去看他的行走轨迹,就会发现,似乎都是在绕着一个圆来进行,那个圆的中心就是他骄傲的起点,也是他被驱逐出师门的转折点。
狮子搏兔,尚且拼尽全力,兔要搏鹰,又怎能不处处伪装,时时在意?
漫长的时间,足够让怒火一样的仇恨在翻涌不休之中找到新的规律,潜藏下所有的力量,蛰伏下来,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漫长的时间,也能让他所图谋的报仇计划逐渐完善,完善到无可挑剔的地步,只等最后的致命一击。
物件碎了,可以修复,人心碎了,如何弥补?
血肉之躯,修补的每一针,都是要带出血肉来的,是疼,是恨,是怒… …莫秉中动作轻缓地把画作卷起,那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位心爱的姑娘,目光之中似还能看到那潜藏的无限爱意,是真的热爱这一行,同样,也恨。
爱它由心,喜欢那一个个物件从破损到完整,从灰暗到光彩,他的手,仿佛执掌着它们的生死存亡,喜怒哀乐,这是外界所不能给与的成就感。从接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看着它们在他手中绽放芳华,与世同辉。
恨它因人,那些善妒之人,若隐藏在阴暗之中的毒蛇,伺机而动,见不得那花独自美丽,非要上去折了它的枝,碾碎它的蕊,坏了他的名声,从名花到烂泥,这种变故,便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吗?
六指佛像,呵,六指佛像。
“师兄啊,你可曾见过佛有六指?”
声若毒蛇吐信,毒液飞溅。
画轴卷好,系上,莫秉中开始收拾工作室之中的其他杂物,纪了,兀自看画走神,他也不好催问,现在看他动了,当下就跟得到了指令一样,也跟着忙忙碌碌。
莫秉中收拾桌面上的工具,他就收拾余下来的边角料,各色纸张等物,经过裁剪的小细条,若是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他恐怕会直接搓成一团扔了,现代人扔几张草稿纸都是小意思。
但经过了好几个古代,也见过物资匮乏的状况是怎样的,纪所有的纸张都分分类,一样样整齐堆放好,这些,可都是花钱买来的。
倒是拆下来的那部分完全无法使用的命纸之类的,纪墨犹豫了一下,也没马上揉烂,而是整齐放在一边儿,看看一会儿莫秉中是不是会有什么安排。
等到所有都收拾妥当,这个屋子,除了没有落尘之外,看不出有人使用过的痕迹了。
莫秉中的工具箱是个木箱子,看上去有点儿像大夫背的药箱,却要大一些,里头分了好几层若干格子,还有若干小装置固定着工具的位置,软布包裹着一些工具,即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