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燕,滴水成冰,寒风刮骨。
灼华的身子自重生后便不大好,后又受伤中毒,便是亏的厉害,入了冬便裹成了团子。老太太免了她的晨定又免了去听学,可还是接连发烧了两回。年岁到了又来了葵水,身子不断的抽高,却瘦的越来越厉害。
索性老先生堪称圣手,几剂汤药下去倒也使得风寒难侵。
十一月初五苏仲垣、苏二斩首于城北菜市口。苏贵人晋封苏嫔,入主上阳宫。
得到消息,灼华一个人在房里坐了一日。
而魏国公府,却迟迟没有动静。
沈焆灵久等不到心上人的回应,再是愚笨也晓得为何了,气怒之下砸光了屋中摆设,捏着徐悦送来的玉佩哭了一整日。
苏氏如今只能躺着,听着冬生说完,能做的不过瞪着眼无声咒骂。不得好死……
“算计了那么久,全没了,滋味怎么样?躺在床上无能为力当废人的感觉如何?”冬生声音飘荡在沉寂的屋子里,轻缓而讽刺,“一双儿女,前途未知,不敢死啊!苏仲垣倒台了,六殿下还会管你们几个的死活么?啊,还有二姑娘的婚事,你说徐家怎么还不来人呢?”
苏氏绝望的瞪着冬生,死命的抬手敲击床板,却也发不出什么动静,就跟她的人生一样,不会再有动静了。
冬生咯咯的笑,转而有那般怜悯的叹息了一声:“世家高门里,哪年不会病死几个姑娘呢,您说是不是?”
当日夜里灼华忽的滚烫了起来,一烧就是三日,整日人都烧迷糊了,面色潮红,呓语不断,却又昏睡不醒。
灼华病势来的凶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仇得报了,这些年压抑在心口的怨和苦一下子释放出来了,人无有了强硬的支撑,又遭了寒气。
“母亲……救我……”
灼华堕进了噩梦,周围漆黑一片,无论她怎么走都没有尽头,耳边竟是鬼魅魑魉的尖叫。
母亲的身影偶尔闪过,她想抓又抓不住。
李彧、沈缇、白凤仪,疯狂的拿着钝刀不停的划在她的身上,素白的裙衫浸满了血液,紧紧束缚着她,好似缠丝勒住了心口闷的她几乎呼吸断裂。
她的孩儿哭喊不断,问她为何没有保护好他。她想去抱抱他,可他不要她了。
“带我……走……”
外祖父母、舅舅、表兄,他们远远的看着她,不断地叹气摇头,看不清表情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失望,不肯与她说话。
苏氏、沈焆灵看着她笑的扭曲而尖锐。
冷宫里真的太孤单了。她的肚子也好痛。
她好想逃却又逃不掉,“母亲……我……好痛……”
老太太急的嘴角撩起了泡,嘴里都是溃疡,心疼的直掉眼泪,看着灼华虚弱的样子,便又想起了那两个不足十岁便夭折了的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挥之不去。
陈妈妈和煊慧好劝歹劝才安抚住了老太太。
“姑娘命苦,没了娘亲,又吃了这么些苦,三爷是男子总归不方便,老太太再急病了,可还有谁来疼爱她、照顾她?”
“妹妹福大命大,定会平平安安的,只要高热压了下去,身子咱们可以慢慢补,都会好的。祖母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若急出个,可叫咱们怎么办,妹妹好了起来可不要与我生气了。”
老太太心中总算安慰,好歹这个孙女儿很是懂事。擦擦眼泪,该吃吃该喝喝,一个白天陪着,一个夜里守着,老先生努力改着药方,汤药一碗又一碗的灌下去,总算高热在第三天夜里压了下去。
蒋楠想说请个太医来,可一想盛老先生的医术比之院判只会更厉害,老先生都头痛,太医便更无解了。他想去见见灼华,可惜老太太这会子没工夫来管他,已经半月没见她了。他心中焦急,却是无可奈何。只好拼命的花银子买药材,什么好的买什么,什么贵的买什么,一股脑的往灼华处送去。
灼华一醒来就看见老太太和几颗脑袋凑在她的床前,兄弟姐妹都在,当然除了沈焆灵。几上堆成山的锦盒,不用问肯定是蒋楠送来的。
长天取了一封信过来。一回头,大家眼巴巴看着她挤眉弄眼的,好吧,灼华叫长天念来听。
长天打开一看,眨眨眼,张了张嘴,然后干巴巴道:“阿宁,今日安否?”
“……”
灼华望了她一眼,怎么,下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字眼吗?
长天回望她一眼,“……”没有下文。
“就这样?”
“恩,就这样。”
烺云、沈煊慧:“……”
两个小豆丁:“……”
这一回,连老太太的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他这是以为上课传小字条呢?你有一句,我回一句?
你问:今日午膳吃什么?
我答:白粥。
你再问:要不要配个酱瓜?
我再回:也行。
然后,灼华让长天代笔,回信曰:挺好。
灼华以为蒋楠接到信,会知道这样的写信方式有多“无语”“尴尬”,可惜,人家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捏着回信笑眯了眼。惹来周恒和徐悦的一眼“无语”。
然后,某少年郎提笔又去信一封:今日可用汤药?
信内另附红豆一颗。
“……”灼华看看信上的几个字,再看看手里的红豆,相思?
然后她决定,不再回信了。
人醒了,补药灌下去有了用处,还是瘦的厉害,但好歹精神渐渐好了起来,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