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晚霞总是格外灿烂多彩,碎金微红的色彩缠绵着曳满了长空,随着夕阳沉坠,晚霞渐渐纠缠融合成了暗红色,天空似被烧透了一般,落在庭院里似笼了一层凄迷之色。雾霭色泽透过杏花烟雨色的蝉翼纱,将窗棂雕了瑞鹤腾云的镂空纹路印在地上,似淡淡的水墨画,风拂过,窗棂微动,那画如水面微动,蕴漾了一阵阵涟漪。
沐浴更衣后,灼华照例先房抄经。
夜色在一笔一划中如轻纱扬起,缓缓吞没了天际最后一抹霞色。曲折的廊下琉璃灯在细细的夜风中飘摇,烛火幽幽,远远瞧去恰似鬼火一般飘忽不定。人影走过,模糊的面容有着清白之色,宛若地狱无常。
倚楼推门而进,开合间有风灌进,扑灭了桌上的烛火,她捡了桌上的火折子将灯重新点燃,烛火亮起的瞬间也照亮了灼华发间的一直白玉如意簪,温润的玉映着光亮了一点通透,熠熠沉然的润泽。
“查到些什么?”
“苏氏确已有孕,算下来也有一个半月了。”倚楼从袖中掏出一张方子,递给她,“我趁人不备翻进那大夫的院子,好容易才找到脉案,不敢拿走,便背了下来,这是默写下来的给苏氏开的药方。”
灼华笔画顿了顿。
前世里可不曾有这一胎,怎倒是她重生一回好些事情也都起了变数?
接过药方细细一看,不由挑动了眉梢,“艾叶?”
她不懂得把脉的功夫,却也懂得一些简单的药理,艾叶,放在安胎的方子里边是温经止血的药效。
刚怀上就用上了艾叶,看来这一胎是难保住的了。
倚楼又掏出两副药渣,抬起左手里的道:“给盛老先生看过了,这是苏氏院子里扔出来的药渣,只是一般的补药。”又抬了抬右手,“这是她身边丫鬟偷偷带出去府里扔掉的,是保胎药,便是加了艾叶的。”
“两副药渣子?可真是滴水不漏。”灼华澹澹一笑,拿起墨条慢条斯理的研磨起来,素白的手与润墨相称,显得格外细嫩优柔,“还有什么?”
倚楼看着她,记起那会儿郡主还在世,姑娘天真娇俏,对苏氏母女是十分亲近的,谁晓得一场大病之后,竟似变了个人,也不是变了个人,虽对苏氏母女还是客客气气的,带着若即若离的亲近之意,但她是个习武之人,最是敏感,自人的眼波流转间便能分明看得出来。
人前时她还是那个娇俏天真的姑娘,而人后时却是淡漠慵懒的,她变了的不只是眸色,还有眼神。
她说话的神情像极了郡主和王妃,温婉而凌厉,她看人的眼神和煦又冷淡,好似高高在上的贵人,淡淡的俯视着芸芸众生的虚伪。
后来,姑娘开始让她和长天暗夜探查府中各人的动作,她便更加确定了,姑娘是在假装!假装信任着所有人,假装天真,她在蛰伏,她在伺机备动。
她似乎总能猜到别人的想法,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查着,拿捏下所有把柄,却又不发难。
大抵是在等机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举反杀,让她的敌人永无机会翻身!
这样的手段和心思,全然不像十来岁的孩子,虽比不得王妃的运筹帷幄,却像极了郡主的淡然自信,果然王府公爵之家的气度是刻进骨子里的,不用刻意,与生俱来。
她和听风六岁进暗卫训练营,十岁进王府由王妃亲自调教,为的就是让她看看高门内宅里的肮脏,将来好在后宅内为姑娘排查、铲除异心。这样的情景她很熟悉,当年王府里的侧妃算计王妃,王妃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动声色,只悄悄的收敛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一并发作,侧妃固有根基深厚的娘家,最后还是因为人赃并获,而被一条白绫赐死。
王爷更是毫不犹豫的,将跟侧妃有关的婢仆统统杖杀,所生子女全部逐出姜家,不给一星半点的机会,让侧妃身后的人再有翻身之际去谋害王妃。
她来的时候十二岁,对于沈家的后院全然的陌生,或许是王府里的女人见多了,看人的直觉也刻进了骨子里,看到苏氏的第一眼,她就不甚喜欢,这个女人心思太深。
她曾暗示姑娘离苏氏远些,姑娘听了却没有摆在心上,她也曾暗暗查探,却什么都没发现。
后来郡主病重,苏氏殷勤伺候,引的姑娘也愈发信任她。郡主过世,姑娘跟着病重,苏氏更是衣不解带的伺候,宛若母亲对女儿一般的上心,若不是老太太来了北燕,怕是姑娘要引她为知心可依靠之人了。
前阵子老太太忽然放权给苏氏,她心中一惊,若是当初苏氏笼住了姑娘,有姑娘美言,此刻是不是都不用经历三爷和老太太的观察,就可直接上位了?
她又细细盘算了下,似乎郡主病重时,苏氏的胞兄刚册封了世子之位,她惊觉苏氏好算计,原来那时候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在老太太怜惜姑娘,来了北燕看顾,否则岂不是太便宜她!
索性,姑娘心中自有明镜。
墙根儿底下的几枝瘦竹随风摇曳,沙沙有声,好似千点的雨滴落下,转首窗外却是银河千里的清晰明朗。
“苏氏身边的丫鬟冬生还曾借着采买的时候偷偷跑去了东郊一小村庄,找到一个赤脚大夫弄了‘云山绕’。”倚楼拢了拢神,眸中有凌厉闪过,“她在路上找了个行路的老汉,给了银两叫旁人去的,真把人提来审问,那赤脚大夫也是不认得那丫鬟的,更牵连不上苏氏。”
灼华手上的动作微顿,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