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院门之前,蘅笠的脚步已是踉踉跄跄,不过是进屋后强撑着罢了。
这一趟回来,蘅笠已经是虚弱至极,没有个把月的时间好好调理,肯定是无法恢复。
然而就是如此费尽周折、耗尽心血,方才从天璇殿取来的一颗药丸,被蘅笠简简单单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一笔带过了。
其实明明距离宣奕成亲还有十五日,但蘅笠还是选择极近自己所能,以最快速度取了来。
蘅笠想,只要自己早一刻把药给婉妍,就可以让她少难过心痛一刻钟。
那他这五千里路,就值得了。
至于为什么执着于一定要去天璇殿取药,蘅笠甚至想都没想过。
假死药不是天璇殿的秘方,不少江湖术士都会炮制。
但就那些来路不明的药,蘅笠怎么可能敢拿给婉妍的亲哥哥吃呢。
若是宣奕真的自此一觉不醒,婉妍该怎么活?
为了她,他把一切都想到了,把他能做的、做不到的全都做了。
最终,那颗从两千五百里外、八千里高处来的药丸,被蘅笠随随便便放在了桌角,面如止水。
放完,蘅笠转身就往外走。
这个屋子,蘅笠一秒钟都不想在待了。
为了让她少难过一秒,蘅笠一夜千里奔袭,弄的自己精疲力竭,却一推门就看见婉妍正和凤凪扶、管济恒、砚巍团团围坐在年夜饭边,有小院一座,炊烟一缕,好不和谐。
蘅笠气婉妍,却又更气自己。
那鼎立于人间至尊的天神,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可笑过,可笑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在蘅笠身后,婉妍拿起小木盒,放到鼻尖边,轻轻嗅了一嗅,原本明媚的笑脸,瞬间阴云密布。
婉妍抬眼,眼神落在蘅笠的背影上时,已是微凉。
蘅笠头也不回地往出走,然而还没走出院子,一个影子就在一阵小跑的脚步身后,落在了蘅笠的影子边。
“蘅大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连杯热茶都没喝呢!”
婉妍没拦蘅笠,只是乖巧地跟在蘅笠身边,随着他往出走。
“不必了。”蘅笠异常冷淡地回答,脚下慢都没慢一下。
“哦哦,原来蘅大人你不渴啊。”婉妍讪讪地圆场,却还不放弃地接着道:“那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去北镇抚司,还是去淳于府?你可是吃过饭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小院,蘅笠二话不说,先翻身上马,才居高临下看着婉妍,冷声道:
“既然诸事烦心,宣郎中不如且去忙自己的事情,想必比起我去哪里,宣郎中还有更多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话谁听了不是牙根一软,道一句:真酸呐!
然而婉妍听了,只有心中骤然一紧。
宣郎中……
自从凤麟洲上那心意互通之夜后,蘅笠都是唤婉妍“妍儿”,还从未再叫她做“宣郎中”过。
婉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怎么回事啊,我又怎么惹蘅大人不高兴了……吗?不应该啊,我这一晚上都没见到蘅大人,就是说错话也没地方说去啊……
婉妍站在马边,仰着小脑袋看蘅笠,心中仔细回忆起来,手里牢牢牵着蘅笠的马缰,不愿放他走。
蘅笠本来想撂下一句“放开。”
多么有骨气!多么铿锵有力度!
这短短两个字,或许能稍微洗去一些蘅笠今晚的悲剧色彩。
但最终,蘅笠还是没舍得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冷声道:“进去吧,我要走了。”
一方面是确实是心里怎么都不舒服,一方面,蘅笠实在是虚弱至极,难以自持了。
然而婉妍像是没听到一般,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蘅大人,你愿意给我讲一讲你的出身来历吗?”
没头没尾,突如其来,却真挚又期盼。
甚至,有一分祈求的意味。
蘅笠闻言,眉头当即微不可查地微微一蹙,心里更是震动一番。
然而不论蘅笠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蘅笠的脸上,只是眉毛微微挑起,声音更冷了。
“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不过浩瀚人海一叶萍,人间沙洲一粒尘,你想听什么?”
明明是问句,但提问者却已经封死了所有回答。
婉妍愣了一下,即刻弯弯带笑的眉眼中,分明藏着一片片晶莹的失落。
“没什么要问的了,蘅大人路上慢走。”
婉妍笑着嘱咐,松开了手上的缰绳。
蘅笠提缰就要走,最终却还是侧眸,又看了她一眼,才纵马而去。
一直等蘅笠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尽头,连马蹄声都殆尽了,婉妍却还站在原地,看着蘅笠离开的方向。
明明神情中是收敛不住的失落,但婉妍的心中却是异常冷静。
这是最后一次,你自己告诉我的机会了。
而此时已然远去的蘅笠,则与婉妍的心境截然相反。
他的神情仍是冷静而淡漠,但心中的深处,却被猛击了一下,痛得难以自持。
在今夜赶回天璇殿之前,蘅笠就知道,自己突然拿药出来,可能会引得婉妍起疑。
但蘅笠以为,这怀疑起码也是过个几天后,婉妍慢慢回过味来,才意识到其中玄机。
一向料事如神,将万事万物都做胸中之竹的蘅笠,万万没想到,在把药给婉妍的同时,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蘅笠自问自己千里送药,解婉妍的燃眉之急,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感激,只要她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