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聪明是聪明,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人情世故上还是欠缺得太多啊……
尹维谅吹了吹茶碗上的浮沫,在心中暗暗暗叹着。
然而就一会的功夫,于潼的脸色已经变了不少,虽然神色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神中已经明显多了几分惊惧和紧张之色,手脚上的动作也不自然了起来,频频抓着自己的衣角。
婉妍和尹维谅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眼神不动声色地轻轻飘过于潼的脸,又缓缓落了回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
一刻钟后,侍从就进来禀告车马已经备好了,婉妍便搀扶着尹维谅站了起来,准备往外去。
就在两人还没走出门这时,就听身后突然“哐当”一声脆响,还有一个男子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惊慌的一声“啊。”
婉妍和尹维谅连忙回头来看时,只见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地碎渣。而站在一旁一副束手无策样的于潼,官服的下摆上满是茶渍,有几分狼狈。
“哎呀哎呀,”于潼气恼地猛拍大腿,自责道:“下官真是眼瞎手笨,走个路都能碰掉一只茶盏,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只茶盏,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于潼看着地上的碎渣,一脸的可惜与懊恼。
这时婉妍已经走了回来,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于潼,和煦地开解道:“不过一只茶盏,又不值几个钱,于大人只要自己没伤到就是万幸,万万不必自责。”
于潼闻言,有些窘迫地谢道:“多谢小宣大人仁慈,只是下官的官服都污了,若是如此形象进入北镇抚司,只怕不仅有损刑部的形象,更会被锦衣卫怪罪。不知两位大人可否允许下官先去隔壁屋子换身官服,随后立刻赶来。”
尹维谅闻言立刻道:“不打紧你换个衣服也不要很长时间,我们等你片刻就是。”
于潼一听立刻对着二人抱拳行礼道:“尹大人体恤,下官没齿难忘,只是方才小宣大人已经和北镇抚司处通报了时间,若是因下官之由,误了两位大人的时辰,那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两位大人不必等下官,下官收拾妥当,定当立刻赶来。”
尹维谅还想再说,婉妍已经抢先开了口道:“行吧,那你快去吧,如果来不及,今日也可不用来,想来北镇抚司那样多的人,我们调用一两个还是可以的。”
“多谢小宣大人体恤,但下官万不敢懈怠渎职,定会立刻赶到的。”
“好极了,那就诏狱见吧。”婉妍疏离而温和的笑笑,把距离感和平易近人拿捏得炉火纯青,随后转身对尹维谅道:“那我们就先去吧尹大人。”
自从于潼提出要和他们分开走后,尹维谅的神色就带上了几分很明显的微词,几次想开口提出相反意见,但于潼上一秒刚得了婉妍的首肯,下一秒请了个安就一溜烟没了人影,让尹维谅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尹维谅看着于潼的背影面色阴沉了几分,心中暗暗想着:宣婉妍平日里脑子倒还可以,怎么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反而昏了头呢……哎,这次审讯本就困难重重,如此一来,不安因素又平白加了几分啊……
与尹维谅的担忧截然相反的是婉妍的毫无察觉,整个人都兴冲冲的,仿佛正摩拳擦掌地开展一番大事业一般。
等刑部的马车到了北镇抚司门口,十几名佩着剑威风凛凛锦衣卫已经列于大门两侧等候了,而两侧锦衣卫的身后,早有许多百姓闻讯而来看热闹,把北镇抚司的大门两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尹维谅和婉妍在万众瞩目之中,下了马车后不做丝毫停留,就大步往北镇抚司中走,两色的官服在寒风之中飘扬而起,卷起一路的浮尘。
此时围观群众众多,但绝大多数的目光都笼罩在了婉妍的身上。百姓们常在《大诰》上看到婉妍的事迹,但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的真人,如今家喻户晓宣郎中奉旨提审林仪峰将军,谁不想抓紧这个机会来看个热闹。
而他们亲眼所见的婉妍虽然与他们的想象大相径庭,就长得和正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青面獠牙,但她也确实不负所有人对“妍王爷”的期待,身着官服、头戴银冠,干练有致,英气十足,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意味。
在北镇抚司的牌匾之下,蘅笠已经扶剑立在门前。
“尹大人,小宣大人。”蘅笠扶着剑,对着来者微微颔首示意。
尽管是面对着一个年岁大大小于自己,官职也低于自己的后辈,但尹维谅对蘅笠仍是客气有加,笑着点了点头,才往进走。
“下官见过蘅大人。”
婉妍毕竟官职要低于蘅笠,不论二人是何关系,在这么多人面前礼数还是少不得,便对着蘅笠抱拳行礼,眼睛看着自己的拳眼,礼貌地没有落在蘅笠的身上。
蘅笠没有回话,只是微微颔首回礼,便转身大步往北镇抚司里去了。
进了诏狱,尹维谅和婉妍立刻直奔审讯室。昏暗而火光扑朔的审讯室中,林仪峰已经被带来,绑在刑架上了。
此时林仪峰正披头散发,脑袋垂到了胸口,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但他身上穿着的囚衣,虽然老旧磨损严重,但是还并未有破损和血迹,显然是还未经刑讯与拷打。
昔日征战沙场、统领千军万马,用生命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如今落得一个沦为阶下囚的下场,任是谁看见心中都不免叹惋一声。
婉妍等一行人浩浩荡荡涌入了审讯室,林仪峰明明听到了,却并未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