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众人在杨粲的带领下将矛头对准许大人那一刻起,王毅平就在奋力地想让众人听他的怒吼。
许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许大人是真正正直的人!
然而他的呐喊没有任何用处,愤怒而疯狂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最终,朝靴坚硬的鞋底正中许成良的脑门,这一下把这位骄傲了一辈子、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学究彻底打醒了。
他看着面前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曾经对自己何等尊敬的、与自己共事十来年的昔日同僚们,只觉得他们的嘴脸丑恶得令人发指。
要不是王毅平拼命护住了许成良,许成良可能早已经被他们撕碎了。
看着穷凶极恶的同僚们,许成良居然走神地想起了今早凌晨时,与婉妍的对话。
许成良天还没亮时,就已经到了指挥使大营,吩咐侍子先备好热汤,等着众人前来开会,而他自己则对着瞬息万变的战局又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婉妍居然走了进来。
她开门见山地提出若想打赢这场守城恶仗,就必须要将庆远的官员大换水,绝对不能让贪生怕死、罔顾道义的小人站在要职上,否则在必要的危急时刻,他们随时可能会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活命,在将士们在战场上卖命杀敌的时刻,打开城门恭迎敌人入城。
小人当政,这可是守城的大忌。
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必须把这些人趁早赶尽杀绝。
许成良一听大为反对,坚决地不同意。
他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此时的许成良恨不得把当时愚不可及的自己打烂。
许成良说:“虽然我们庆远的官员在太平中变得有些懒散,但他们都是国家最中坚的栋梁,是百姓最忠诚的卫士!
我相信我的同僚们!”
我相信我的同僚们,我的同僚们想让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涌来源源不绝如洪水决堤一般的骂声,以及王毅平挡得应接不暇的拳头,许成良居然突然仰头放生大笑。
这笑声里,满是失望至极后的绝望。
他笑乌合之众,竟会愚蠢到因为几句挑拨,就将矛头指向自己十来年的同僚。
他笑眼前人的丑恶嘴脸,为了栽赃嫁祸竟然低劣至此。
他笑他自己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居然什么也没有看透。
他笑自己居然如此自不量力,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
他笑世人,他笑他自己。
这凄厉又苦涩的笑声居然穿透了吵嚷的人群,将众人的声音压制了下去。
这一刻,吵嚷的官员们的目光和在一旁得意看戏的杨粲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许成良身上。
他们惊讶的发现,这头全国闻名的老倔牛的眼角,居然落上了几滴清泪。
这几滴清泪倒把沸腾的众人降了温。
众人都安静下来了,许成良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沉默过了好久,许成良才开了口,对着口气说话的声音沙哑而满是自嘲。
“对的,你是对的。”
许成良便说着,边颤颤巍巍地扶着地面,缓缓坐到了台阶上,老态毕露。
才一中午的时间,许成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老了,老得说不动、争不动了。
众人都疑惑地四下张望,搞不清许成良在和谁说话。
这时许成良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没了豪迈的口气点缀,他说出口的,是真正的老人的声音,近乎叹息的声音。
“怎么?这场戏你还没看够不成?
我的笑话你也看了,整个庆远的笑话你也看了,该起来收拾这烂摊子了吧。”
听着许成良的自言自语,众人更摸不清头脑了。
就在众人以为许成良是不是被逼疯了的时候,又一个笑声传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比起许成良的笑声,这笑声清脆而爽朗,阳光而轻快,像是夏日的风吹过屋檐下的银铃,带来一阵伴着风的雀跃。
众人一听这笑声,无人不是浑身瞬间被鸡皮疙瘩爬满,愣了许久后,才一个个僵硬地转头看向婉妍倒地的方向。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婉妍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
登时,几个人同时惊叫出声:“小宣大人!!您没死!!!”
“哈哈哈哈!”婉妍闻言,仍旧笑得止不住,捂着肚子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脸都笑得通红。
“我……哈哈哈哈我快死了哈哈哈,我快被你们笑死了哈哈哈哈!”
此时冷静下来的众人,也开始为自己方才疯狂的行为感到汗颜,但没有人把这一切归责于自己低劣的本性,而是迁怒于婉妍。
于是,当即有人站出来恼羞成怒道:“小宣大人您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居然戏耍整个庆远知府以作乐!”
“对……对不住啊哈哈哈哈!”婉妍一面道歉一面继续弯着腰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了。
各位大人见是闹剧一场,无不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个都气哼哼地一甩袖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大门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乍响。
“来人啊!
关门,留客!”
是婉妍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
话音一落,一列列装备齐全的侍卫从门外两侧涌入,将知府大堂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拦住的众人又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