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惊弦在厨房里找到了她。
她拿着一把小扇子,坐在一个小杌子上,守着一个小泥炉,正专心致志地给陌棠熬药。
她穿着藏青色的男子衣袍,一头长发用玉扣束起,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气质。
可惜五官过于精致了,反倒失了几分真实,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凡间能有的人物。
他突然想起来,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她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还是襁褓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而他则是突兀闯进了她的世界的外来者。
陈福宁因为他的到来,与陌棠吵了一架,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她也许是感知到了母亲的悲伤,也跟着放声大哭。
乳母害怕她吵到了陌棠和陈福宁,只好抱着她在小院子里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低声细语地哄着。
他就站在花廊下面看着,觉得很吵。
也许是乳母抱得有些累了,托着她换了一个姿势,把她放在自己的肩头趴着。
就在她的小脑袋从乳母的肩上露出来,他也正好转头看过来,就看见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瞧。
初生的婴儿的眼睛,就这样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那是他见过的最澄澈的波光。
但是她不喜欢他。
他是抢走她父亲的人,是导致她父母决裂的罪魁祸首。
从她懂事开始,她就直白地表露出了对他的厌恶。
他只能通过激怒她,惹她生气的方式,才能看得见她眼底那种光芒。
直到后来。
后来她说,她重活了一世。
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近她,能够站在她的身旁。
他可以直视她的眼睛。
她眸光动人,她眼神平静,她心思狡黠。
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失去了那纯澈的光芒。
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正专心熬药的陌微凉终于受不了身上那股焦灼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知道迷茫些什么的陌惊弦。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这人估计是被她吓着了,正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挣扎当中。
她心底叹息,狗男人,真难伺候。
她主动跟他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跟爹爹说完话了?”
他敏感地发现,她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亲亲热热地称呼他哥哥了。
心底有一丝失落,他面上却不显:“嗯,事情都处理完了。”
“那就好。”她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盯着炉火。
他突然觉得有些憋屈。
没话找话道:“等爷爷和四叔回来,咱们就该找个港口靠岸了。”
“我瞧着知味楼的那个私港就挺合适的。”
那个私人港口被知味楼经营了很多年,设施设备完善,又多暗流,常人没有特殊原因都不会靠近那里,正适合他们悄悄靠岸,改换陆路回京。
陌惊弦也有此意:“等四叔拿下那个港口,倒是可以作为陌家的一个秘密驻地。”
常州虽然有莫家驻守,出海也方便,但是常州港是个大港,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
做做海上生意倒还好,驻兵就不合适了。
她听懂了:“秦燕之地出事了?”
他默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她捏着扇子把玩了两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然你怎么会想着要将那个港口捏在手中?那里倒是一个驻兵的好地方,出行方便,地方又隐秘。关键是还不受此次旱灾影响。”
她问道:“秦燕之地出什么事情了,要你这般着急要将兵力转移?”
她问得自然,他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答道:“出了些内贼。”
自从上次她将他藏着的三大仓的粮食点出来,他就开始着手清查内部人员的问题,想要找出是谁泄露了消息。
没想到反而被他顺藤摸瓜,摸出了内部的蛀虫。
他有些自嘲,他虽然头上顶着少主的名义,但是秦燕之地的人并不都买他的账。
甚至于他还要受制于人。
而陌家这边,陌无疆将镇国公府的一切都交给了他,镇国公这一系的所有人马,全部的势力都唯他马首是瞻。
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虽然这里面也有他多年努力的经营,但是比起秦燕之地那些自会指手画脚,给不了半点帮助,还要拖后腿的人,好得太多了。
陌微凉没有劝说他什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做出抉择。
她不能也不该左右他的想法。
但是她可以表达她自己的想法。
“这天下,大得很。”她露出一个浅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离开过大凌,去看过这个天下。”
没有。
他没有说话,但是专注的目光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对她曾经的一切,知之甚少。
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一方面很想知道她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另一方面却又抗拒那加诸于她身上的,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命运。
她捏着扇子,在厨房的地板上随意画着舆图:“你应该知道,大凌北方是大宸,但你可知道,大宸的北方有一大片冰天雪地,里面居住着雪神一族。他们住在冰块堆砌的屋子里,身上穿着厚厚的皮毛,穿着雪鞋,在雪地上跑得跟骏马一样快!”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雪神族:“人能够跑得比马还要快?莫非这雪神族里各个都是武林高手?”
她解释了一句:“那倒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