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全轻轻道:“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有时候觉得她恨我,可她从来不对我发脾气。”
梁天全常常躲过家中的婢女仆人,一个人悄悄溜到母亲住的地方去看她。
他的母亲一个人住在汀兰苑中,身边只有一个出嫁时便跟在她身旁的婢女碧波,一日三餐的饭食都由厨房的人送来收走,她们是不被允许离开汀兰苑的。
梁天全不知道其他得了癔症的人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他每次到汀兰苑时,他的母亲都表现得很普通,看起来几乎与寻常人无异。
大多数时候,她在读书写字,有时候则是在画画,画从前的梁万千。偶尔有兴致,她还会在花园中习练剑法。
当然,极少数的时候,她的剑法看起来很古怪,好像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一样。碧波告诉他,那是他娘在同想象中的梁万千拆招。
梁天全不懂,她分明看起来那么排斥他爹,可现在看来,又好像很爱他。
只有在这种时候,梁天全才真正觉得,他娘确实是有癔症的。
碧波也对他道:“从前他们说夫人疯了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可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就算她从前没有疯,现在也被逼得……”
她叹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梁天全大多时候只是偷偷地看,并不上前打扰,心中已觉满足。
有时候,他忍不住想同她说说话,便鼓着勇气上前。
她若是状态平稳,便像他小时候那样,将他拉到身旁,认真看他握笔和写字时的起笔用力与转折。
她还会翻出梁万千从前写的字,让他对着临摹,看着字帖露出怀念的淡淡笑意。
梁天全曾想,若是父亲在南疆没有伤到手,回来后仍能写出从前一样的字,是不是母亲便不会再害怕父亲了?
他一时觉得自己这样想同祖母差不离,一时又觉得这是两种事情。
最后,他没忍住,拿这话去问了父亲,问他,能不能写出像从前一样的字,来让母亲开心?
父亲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极复杂的神情,最后只是问他:“你娘……喜欢你吗?”
梁天全撒了谎,点点头。
事实上,他觉得母亲大多数时候只是不讨厌他,而在极个别的时候,她甚至是恨他的,好像他是她犯错的证明一般。
可就算在那种时候,她也从未对他大吼大叫,口不择言地失态。她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好像不想再看见他,最后压下心中的怒气与怨气,轻轻对他说:“我今日不舒服,你……以后再来吧。”
他能感觉到的,她那样的恨,好像他夺走了她赖以为生的一切,可她又觉得他无辜,不愿迁怒于他,最后只能与自己作对。
白虎使听到这里,心中突然涌现一个极大胆的猜测,并下意识问出了口:“你爹真的是你爹吗?”
梁天全用颇为迷茫的眼神看向他,似乎不太明白他在问什么。
谢连州轻轻叹气,岔开了话题,道:“你娘死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你见她时她是什么模样,是更清醒了还是更疯狂了?”
梁天全回忆道:“她那时状态好了一些,病得不那么严重了,和我爹见面时也没有再发过疯,还能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最后更是搬出了汀兰苑,他们那时甚至还商量着,要将我爹从前的朋友请来一聚,也算庆贺她终于痊愈这件喜事。”
痊愈?
谢连州若有所思。
梁天全道:“她分明好了……可是,我爹邀请的那些朋友还没有来,她便过世了。他们都说她病了这些年,最后的清醒是回光返照。”
“但他们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说是样子不好看,怕吓到我。我说了我不害怕,可他们就是不让我去!”
说到最后,梁天全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显然,这便是他最后仍然耿耿于怀,认为母亲的死另有隐情的缘故之一。
谢连州问他:“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对吗?”
梁天全像是一下被捂住了嘴巴,突然发不出声音一般。
谢连州道:“你不敢说,不愿说,那么……你怀疑的是你的亲人。”
梁天全微微睁大双眼。
谢连州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继续道:“是你父亲?不,是你的祖父,祖母。”
他看着梁天全面上神情,最终一点一点试出了他心里想法。
梁天全满脸惶恐,完全不知道谢连州是如何看穿他的心思。
谢连州问他:“你为什么怀疑是你的祖父母?”
此刻的梁天全还带着一些被谢连州看破的恐惧,被他这么一问,毫无保留地开口道:“因为他们一直很讨厌我娘,一会儿想让我爹与她和离,一会想要将她关在院子里,我觉得兴许他们是不愿意看见她痊愈的。”
梁天全说完这番话,面上不免带出一些愧疚与自厌。无论如何,祖父祖母都是他的长辈,而他们往日对他也算不错,他却在心里怀疑他们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还在旁人跟前说了出来。
可他那样爱自己的母亲,哪怕她并不爱他,又怎么能容忍别人那样伤害她。就算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想查个清楚。
谢连州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你不要想太多,你告诉我们的这些事情都很有用,你现在先去休息,我和白虎使商议一下应该从何着手。”
梁天全道:“我想和你们一起查。”
谢连州道:“今日只是商讨几种可能。”
梁天全看着他,问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