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炉子的火势极旺,三两句话的功夫,小铜壶里的水就开了,发出噗噗的响声来。
宋玥拎起铜壶冲洗茶具,就听唐娘子叹气道:“听听宋大娘子这哭声,俺都替她心酸……”
宋玥沏茶斟茶,端一盏放到唐娘子面前,自己也捧了一盏,慢慢吹着气喝茶。
就听唐娘子又道:“妹子还不知道,其实俺与宋家大娘子还是一处长大的,那会儿,俺们两人娘家住在一条街上……”
只不过,宋大娘自小各色,唐娘子不大看得上她,有往来却不算亲密。之后,两人嫁到了一条街上,又觉得亲近些,刚成亲那几年两人都有往来,年节两家也走动的。
宋家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唐娘子就劝宋大娘把大小子送到铺子里学徒,学上两三年,出了徒当个伙计每月也能挣几百个大钱回来贴补日子。但宋大娘就是咬着牙不肯,只说不能短了孩子。
又着恼怼唐娘子,‘你们开个小食铺子,闺女小子不也搁在家里养着?也没见恁让两个闺女出来抛头露面卖汤饼啊?!’
唐娘子说到这里,又勾起旧日气恼,忍不住拍着巴掌破口骂道:“听听这话,这是拿俺的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呐,只当俺挤兑她消遣她啦。呸,俺要不是看着她娘几个,一年四季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那个小丫头瘦的细骨伶仃,细细脖子挑着个大头,俺屑得管她家的破事儿啊?真就是那臭狗屎啊,谁家好好地鞋去踩她呀!”
唐娘子说得烦恼处,拍着腿骂一回,骂完,却又忍不住叹气:“骂归骂,看着几个孩子长起来的,还真是不忍心呐!她家四个孩子看着都是好的,如今竟看不出是这样爹娘生养出来的。”
宋玥听她这么说,就不由道:“我也搬来几个月了,竟没见过她家大小子。”
宋家有三个孩子,头里老大老二都是小子,老三是个小闺女。老大宋广友13岁,老二宋广朋9岁,小女儿青莲只有 5岁。
“嗬,人家的小子金贵,送进西城马举人的塾学啦!”唐娘子哼哼地念叨一声,又不解恨道,“咱南街上就有塾学,一个月不过二百钱,她放着一月二百钱的不去,非得去花那一两银子!瞧她本事的,那么趁头儿,咋不把孩子送院与那些达官勋贵家的子弟同窗不更好?呸!忒个不知好歹的夯货!”
宋玥听得也有些感慨,宋大娘子望子成龙送孩子上学没错,只是,有些不自量力,一家之主宋怀青又没又半点儿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唉!
听着临院一声声哀声哭嚎,宋玥也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貌似,她在宋家这事儿上,也推了一把呢!这算不算是趁火打劫?
唐娘子骂的正痛快呢,听到宋玥的叹气声看过来,就见惯常带笑的脸垮着,垂眉耷拉眼的。
她想起了两家之前的矛盾,连忙笑道:“哎,俺给恁说这些干啥,恁买他家宅子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再说了,就是恁不买,那烂王八宋怀青咬牙要卖,谁能拦住?俺说句不好听的,恁能实心实意给他个市价,换成旁人,打听得他这些破烂事儿,还不趁机把价钱压到泥地里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往宋玥面前凑了凑,道:“俺给恁说吧,俺让俺当家的把宋家大郎叫回来,一并办了过户,银子也给了大郎拿着……”
她的嗓子有些哑,宋玥端起茶盏递过去,唐娘子接过来喝了一口,道:“老大自己做主不念书了,说要回来找份活儿干起来。这样,还能供他家二郎再念两年,等到满了十三,再下学上工,多念两年书,书写算术上也好一些,找活儿也便宜。”
唐娘子说到这里,宋玥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只不过,考量到自己和宋家的过节,她还真不敢随便兜揽,毕竟一家子老小,没个成年男人,万一招个心怀叵测的来,那就是给自己招祸呢!
她垂着眼思忖了片刻,抬眼看着唐娘子道:“唐嫂子,让你说的,我也觉得那几个孩子怪着人疼的。说起找活儿,我倒是认识几家铺子掌柜,要不,我给打问打问?”
唐娘子是揣测着江家的买卖要找人,所以想着来问个信儿,没想到宋玥这么说,她心思一转,也明白了江家小娘子的顾虑,也就不好再提。
只得顺着宋玥的话,笑道:“哎,那自然是好啊。恁就受累给问问,俺那边要是有了旁的信儿,也赶着过来给恁说一声。”
唐娘子是个爽快人,听着隔壁的哭声渐歇,干脆麻利地起身,拍拍衣襟,端了宋玥给的辣萝卜条儿,脚步生风地走了。
宋玥送走唐娘子,再回头看隔壁门口围的一堆人,摇摇头,退了回来。
算了,她还是别往前凑了,就等着宋家搬走,她再接手收拾宅子吧。她这时却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开的。
直闹到半下晌,宋大娘子哭过闹过,却到底无可奈何地搬走了。
宋玥一开始还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等自家铺子里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了,等她听不到那边有嘈杂声传来,再走出去看的时候,就发现宋家人已经搬空了,两扇留着刀痕的大门大喇喇地敞开着,一扇门甚至脱了枢,就那么半耷拉在一旁,院子里又脏又乱,扔的破瓦片、碎瓷片儿,还有一些又脏又旧不能用的破布烂套子。
这些也就罢了,让宋玥震惊的是,屋子里里外外搬的那叫一个干净,只除了屋顶的瓦片儿没揭走外,其他能搬走的都搬了个干干净净,连房子上的门窗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