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平京城的元宵节,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难以忘记的盛事。
银雀前街的江家灯廊,又往两端四处延伸出去好几个街口。
灯廊下边,许多人流连在去年上榜的名诗佳作下边,一边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自己的诗句,希望新的一年,自己的作品能够上榜,若能得奖,几年的读书银子都有了。
宋玥带着孩子们之前试灯时就看过了,十四日这天就没有出门。
张智放了假,十四半下晌就到了江家,去西院看了一下大哥,就去荣熙院给老太太请安,陪着秋喜和安哥儿玩。
搭制花灯的工程完成,诗灯的筹备也结束,一切实际操作都交待给了韩戚风带着宋广友、青平实施,潆卉和秋喜瓶儿几个,也就没了前几天的忙碌。
好歹一起协作了几日,曲瓶儿似乎习惯了与人相处,也常留在荣煕堂,与秋喜几人一处,看书写字,玩耍游戏。不过,对张智明显没什么兴致。
张智就一边看顾着榻上玩耍的安哥儿和巧巧,一边和秋喜说着他的同窗们,摩拳擦掌准备到灯廊下题诗的事情。
又笑道:“有几位,去年七八月上就开始琢磨了,大半年功夫磨一首诗,就想着能榜上有名,得个大奖呢。”
张智附学的赵氏族学,是赵家与附近几家殷实人家合办的私塾,招的大都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子弟,却没有大富大贵的,几十银子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曲瓶儿听他们说的热闹,突然插言道:“恁两个那么想得奖银啊?”
张智和秋喜两个都是一愣,齐齐地抬眼看过来,目露疑惑。
别说秋喜,灯廊题诗本就是江家(宋玥)发起的,她对这个活动看热闹的兴致不小,写诗获奖的心思却是没有的。再说了,经过小伙伴们几次闹着玩的诗会,秋喜也知道,自己不是写诗的天才,做不来骆宾王,也做不到曹植曹子建的七步成诗。
就是张智,即便心思灵慧,智计不凡,他也从未想过,写诗题词谋取虚名。
只不过,两个人眼中的疑问,曲瓶儿没看明白,只当是他们不敢置信她有好诗了,于是颇有些高人一等地斜睨过几个人,开口轻吟:“灯火……平京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一句一句吟完,突然顿住。
张智听得正入神,禁不住询问:“好像是半阙?”
曲瓶儿突然展颜一笑,道:“……我突然忘记了后边的。不过,无碍的,咱们就挂半阙词上去,说不定,能抛砖引玉,得到半阙不错的续作呢。”
张智回头看向秋喜,两个人又一起看向另一边低声说话的宋玥和潆卉。
通县朱家送了信儿过来,约在元宵节晚上,灯下相亲。
宋玥正这事儿呢,就说元宵节热闹,又是闺阁女子可以大大方方抛头露面的一天,她们相看那位陈大郎,也能最大程度减小影响,万一有不随意处,大可无声无息地抹掉。
突然,觉得那边几个小的没了动静,宋玥和潆卉疑惑地抬头,就对上了张智和秋喜两个求助的目光,再微一转眼,则是透着些微清高自得的曲瓶儿。
宋玥心中暗暗画了个问号,脸上却笑道:“恁三人又打上了什么鬼主意?且说了听听。”
张智和秋喜都没有说话,反而是鲜少主动发言的曲瓶儿开口,道:“我们三个说着作诗,就胡诌了半阙词,想着挂到灯下去,看有没有给续下半阙来。”
宋玥心下大概猜到了,这位所谓的胡诌,必定是‘信手拈来’的佳作,倒也松了一口气。
“促狭鬼!”笑骂一声,又叮嘱道,“还是暂且隐了名字吧。”
她这话音未落,旁边的潆卉倒是捂嘴笑了:“隐了名字才有趣儿!”
大嫂爱骂人促狭,其实她也是个调皮淘气的。
得了她们两个的首肯,曲瓶儿也鼓起兴致来,笑嘻嘻地招呼着张智和秋喜,道:“恁两个谁的字儿好,直接写在灯笼上,明儿带过去直接挂上,省得当着人再去写。那样,名字就隐不住了。”
张智即便沉稳,到底不过才十岁的孩子,眼看着宋家婶子也赞同,他自然也就乐得跟着热闹,兴冲冲跑出去讨了只素面红灯笼来,又在纸上试着写了两遍,这才屏着气,把曲瓶儿念出来的半阙词写到了灯笼上。
宋玥和潆卉也过来,看着写出来的半阙词,宋玥的眉头微微剔了剔,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竟没抄那一首《青玉案元夕》!这位瓶儿,也算是不落旧窠了。
第二日,正月十五,元夕日。
天色还未完全落黑,各家各户门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一些急性子的读书人,早早赶到江家灯廊下,要把自己的大作题到灯上,却愕然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挂了一盏题好诗的灯笼。
——灯火平京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大家出品,果然不同凡响。
这半阙词的灯笼下边,很快就贴满了红色的小纸条,灯下的筐里,扔满了金灿灿的铜钱。一筐很快满了,又换了只新筐过来……
没用一个时辰,这盏灯就成了今年第一个挂上两侧灯柱的入围诗作,别高悬到灯柱顶端,下边拖着长长地红尾巴,一路缠着灯柱盘旋而下,很快就把高高的灯柱裹成了红色的。
有了着半阙词的映衬,再看其他诗词,就像一群美人儿,争奇斗艳之际